王之诰恍然,果然不是尋常的米酒麥酒!卻不知道高粱是什麼釀法?他強自壓抑着激動的心情,拱手再拜:“敢問這酒出自哪位師傅手筆,可否為在下引薦?”
連師傅轉了轉眼珠,微微一笑:“承蒙厚愛,酒放涼了滋味不好,公子若喜歡,可趁熱飲完再叙。”
王之诰沒有多想,又覺得這酒珍貴,浪費可惜,因此端起碗把剩下的全喝完了。
——然後他不出意外地也倒下了。
酒坊裡三位釀酒師傅吓得不知所措,有位忠心的老仆還以為連嬅酒裡下了藥,威脅要報官。
“他隻是喝醉了。”
張居正并沒有跟來酒坊,而是留在後院書房等候。王之诰家裡藏書豐富,随便挑一本就能消磨一下午。他捧着一本《大明律講解》,看得正入神,聽見推門聲時擡眼一瞟,隻看見連嬅一個。
“這麼快就談好了?”
連嬅說:“今日估計談不成了。”
這倒有點意外。張居正放下書:“白契拟了嗎?拿來我看看。”
明代百姓私下買賣,簽的合同叫白契——這個合同是不受法律保護的。隻有上報給衙門,由官府驗證後蓋印,變成紅契,才具備法律效力。
“他被我灌醉了,睡得正香呢。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
張居正聽得一愣,而後無奈按了按眉心:“你把人灌醉了做什麼,和醉鬼談生意嗎?”
“誰知道他酒量這麼差。”連嬅頓了頓,聲音裡帶着點委屈,“而且我也沒賣過酒方……”
言下之意是你怎麼能把我一個人丢去酒坊,自己在書房偷閑!
張居正面對她的控訴睜大了眼睛,看起來無辜極了:“三娘如此聰慧,難道不是早有主意?為兄怎好插手添亂?”
連嬅幽幽地望着他,略顯炸毛。
你指望一個從五百年後穿越過來的遊魂深刻了解大明物價,還是指望一個深宮裡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皇女熟悉民間生活?
早就猜到她定不出價格——拿三十兩銀子雇吳珍娘一年的事還曆曆在目呢,所以張居正打趣完,順毛一捋:“立契的具體條款,我和王兄對完,再交你核查,如何?”
——交給他負責當然再靠譜不過了。
“你們商量就好,不用給我看。”連嬅一擺手,毫不在意地說。
這份沉甸甸的信任讓張居正有些受寵若驚:“你不怕我拟兩份合同騙你錢嗎?”
那還用騙這麼麻煩?你想要多少拿多少啊——更何況也沒幾個錢。
她情真意切地回道:“你長得那麼好看,做什麼都對。”
張居正的表情從困惑變成了不可置信,然後他陷入了沉默。
——哦豁,馬屁好像拍到馬腿上了。
王之诰一醉醉了一整晚,第二天上學險些遲到。他精神甫定,正想找張居正問清楚昨天那個酒究竟是何人所釀,何處能買,卻被訓導點了名。
從未覺得上午的課如此難熬!
好不容易挨到了午飯時間,總算能拉住張居正,他滿肚子的疑惑一個接一個往外冒。
“那位連三娘是哪家的?怎麼從前沒聽你提起過?”
張居正看他一眼,忽然笑了:“其實你之前見過她。”
這麼特别的小孩,怎麼可能見過卻沒有印象?
“三月廿八,荊州城東。”
王之诰皺緊眉頭,苦苦思索,終于想起了什麼,一臉震驚。
“那個半死不活躺在路邊的小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