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懿安于是朝兩人露出一臉歉意的笑。
趙惜安偷偷朝她抽了抽嘴角,意思沒眼看;趙悟安瞳孔震動,像是見識了什麼新鮮事物的小狗,呆呆望着人。
書房内笑了好一會兒,直到一聲通傳打破其樂融融。
“殿下,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來了。”常祿在外通傳。
晉王的笑容一凝,唇角留下一道深深的溝壑,他看了站起來的三個公主一眼,揮手道:“讓他們進來。”
書房裡,趙懿安三人面面相觑,沒有收到晉王“退下”的指令,她們隻能繼續站在原地。
于是當大公子三人進到屋内時,六個人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晉王是個什麼意思。
大公子三人給晉王行禮,趙懿安三人又忙給他們三人行禮,她笑得又甜又乖:“王妹問大王兄、二王兄、三王兄安。”
老二老三看得牙癢癢也隻得按捺,一臉慈愛讓她們起來。
“賜坐。”晉王一擺手,六人左三個右三個排排坐下。
晉王坐在桌案後看着趙征,問了他一些軍務,随後是老二和老三,晉王重武,成年的兒子基本都被派去了軍營曆練,在軍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趙懿安坐在一旁,一邊靜靜聽着,一邊猜測着晉王留下她們的意思。
禦書房她是常客,但留下來聽這些,這還是第一次。
四個人說了足有一刻鐘才停下來,趙懿安感覺到趙征的目光淡淡從她面上掠過,很淡的一眼,但落在趙懿安身上就是覺得對方有挑釁的意思。
她也淡淡瞥了回去。
趙征一頓,像撣完一片灰塵一樣移開目光。
晉王将這一切盡收眼底,他不動聲色扣了扣桌案,動了動嘴角,笑道:“老大,你可知道寡人為什麼要留你的妹妹們在這?”
“兒不知。”趙征挺直脊背坐在那,淡聲道。
晉王也不解答,問出了逄仲陵的事,“此事寡人想聽聽你們的法子。”
趙懿安和趙惜安對視一眼,沒有第一時間開口,趙征三人似是不屑她們瞻前顧後的性子,直截了當道:“此事非父王之過,父王本意小懲大節,是底下人隻顧邀功、辦事不利,這才錯殺了逄大夫,對于這樣的奴才,自然不必留。”
趙懿安聽着這熟悉的谏言,腦子忽然覺得有些暈乎乎的,無故死了一個人的性命,然後所有人想的都是——要用另外一個人的命去填,王室的名聲,君王的威望,就是用許許多多這樣的命填出來的。
她想起在路上時将這個法子問雲想,雲想難得沉默了。
趙懿安知道她開不了口,雲想總以為自己冷漠無情,可她沒有發現,其實她視人命若千鈞,即使手握權力,也從來做不出草菅人命的事。
雖然她總在心裡唾棄,覺得自己做得出。
這就是雲想。
雲想做不出,她一手養大的人就做得出嗎?
趙懿安叩問自己。她打量對面口吻間将那太監視若草芥的三位兄長,乃至一旁拉了拉她衣袖,毫不在意的趙惜安。
趙懿安恍然發現自己才是一個異類,她的父王、兄長、妹妹們才是正常。
“昭慶,昭慶?”對上晉王帶着詢問的眸光,趙懿安不動聲色笑起,“父王。”
晉王打量她兩眼,“你們姐妹覺得呢?”
趙懿安知道那個太監的性命就在她們這句話了,紫宸殿裡未知名的太監,她或許認識或許不認識,隻是他将一朝官員打到死,難道真的無辜嗎?難道真的沒有媚上欺下的心思嗎?難道這個太監有把逄仲陵的性命當命嗎?
趙懿安的擡着頭,幾次開口又合上,趙惜安看得焦急要替她開口,趙懿安一把拉住她。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在禦書房裡巡視一圈,看着對面穩操勝券的三個兄長,趙懿安一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打小就這麼讨厭幾個哥哥,現在忽然明白,她就是單純讨厭這樣子的人,因為是兄長,就更讨厭了。
她還很小的時候就十分同情呆在他們身邊的人,後來同情他們的妻子,趙懿安以為那會很不舒服。
“恕昭慶不敢苟同。”趙懿安含着笑意擡頭直視着晉王,“女兒以為,父王應該下一紙最己诏。”
禦書房裡死一樣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