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
趙懿安猝然回過神,對上楊統領那張皺成一團的嚴肅面孔。
“殿下近來時常如此,心既不專,不如不練,以免一面覺得費了時和力,一面又看不到成效,自怨自艾,最後挂在嘴上的就是自己沒有禀賦。實則心若不一,何來禀賦?”
楊統領語氣很重,話語間也不再似往常的一闆一眼,帶了些許怒氣,可見其近來也頗有煩緒。
趙懿安垂眸聽着,餘光瞥向演武場的另一側,那裡人頭攢動、掌聲如雷,都是給予她的幾位兄長。
這些日子晉王要公子們的師傅考教他們的武藝,群臣聞言自是樂得參與捧場,好預先看看未來晉國至高掌權者們的風采。
一場小小的武藝考教就這樣演變成持續幾天的大型演武盛宴。
馬術、劍術、槍法、弓箭、禦車、兵法演練……凡所應有全部被納入比試。
沒有間斷的喝彩聲一次高過一次,尤其是大公子趙征,他的兵法技藝登堂入室爐火純青,博得無數年輕才俊喝彩稱贊。
這是趙懿安第一次看到幾位兄長這樣的風采,驚豔之餘難免自慚形穢,她知道公主與公子的比較标準不一,身為公主,她隻要擁有美貌和禮儀就足以獲得誇耀。
可是……她的目光又一次被那一側的風光所吸引。
那是和對鏡梳妝、繁複裙裾、儀态禮節等等她的舊日所學,全然不同的東西。
是能讓所有人的注意,不分男女老少,全都被吸引過去的東西。
那是什麼?趙懿安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劍想,為何能讓她如此豔羨?
她看着他們的坦然自若、落落大方,又看着自己在角落裡,避開人群。
因為被默認,他們是光明正大、出師有名的,而她是偷偷摸摸、避人耳目的。
那才是她理想中的模樣,是比行動款款、言語柔柔的淑女更能吸引她的存在。
淑女當然很好,趙懿安想着,所有人都愛跟她相處,所有人也都喜歡她。
但是,當遇到真正險境的時候,誰也不會想到她,而她的溫柔無法轉變為應對險境的能力。
“統領。”趙懿安晃了晃手裡的木劍,若無其事般開口:“我真的能成為比肩大王兄的人嗎?一無所知時我覺得無所不能,可當我了解了一些。”
她說着舉起手裡的劍:“看到了一些。”
她的目光移向演武場的中央。
“我會為過往的言語感到羞恥。”
楊統領一時沒有說話,他的眼皮耷拉下來,瞧着手裡的劍,似乎是在想着怎麼回答。
良久良久,楊統領才從那張緊抿的嘴唇裡艱難吐出兩個字:“可以。”
趙懿安聞言噗嗤笑出聲來,忙反手将劍背在身後,湊上去糾纏楊統領,“真的嗎?真的嗎?統領再說一遍。”
楊統領不理她,趙懿安不依不饒,楊統領索性用劍背狠狠給了她一下。
看着趙懿安被打得哇哇叫的模樣,楊統領神情微微緩和。
這确實是一位很聰明的殿下,楊統領想着,她所有的話你都不能光聽,她嘴上說着自我懷疑,可你覺對不能聽成懷疑。
像她這樣的人,真正懷疑自我的時候絕不會輕易宣之于口,而當她把懷疑說出來時,那就成了試探。
她在試探你的态度,也在展露一部分虛假的脆弱進而博取你的愛憐。
楊統領面似木讷而内心敏銳,他察覺到這份心思卻并不反感。
甚至……他想着,或許這位殿下連他能識透她的話語,并且不反感她的行為這一點,都有清楚預算。
對上對方有些懵懂看向他的眼神,楊統領闆正的臉上顯露一個并不明顯的笑容。
眼看着楊統領的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要落下之際,一道聲音強勢插了進來。
“姐姐。”
是趙惜安拉拽着慢吞吞的趙悟安來了。
楊統領素知這三位殿下間護短的脾性,手中木見堪堪停下,隻在趙懿安肩上點到為止。
趙惜安已經走了過來,漫不經心瞥了楊統領一眼,随即目光落向不遠處的人群,此時那裡正在進行一場馬球比賽,趙惜安見了陰陽怪氣道:“我說呢,怪道這些日子宮裡一股子汗臭味散不去,原來是他們的男子氣概啊。”
趙懿安差點被她逗笑,目光掃過楊統領依舊沒什麼表情的臉,輕咳一聲,闆起臉道:“說什麼呢?那可都是國之棟梁,若沒有他們揮汗如雨哪來我晉國四時長安?”
“他們揮汗如雨?”趙惜安笑了兩聲,絲毫沒把趙懿安的話當斥責,反而兩人一來一去應和上了,趙惜安一指不遠處場景,笑道:“圍着公子們揮汗如雨嗎?”
此時場中趙征恰打了一杆好球,周圍的青年們見狀全都策馬圍過去慶賀,七八匹馬圍在一起,頭挨頭,尾掃尾,響鼻聲打做一團,無怪趙惜安譏笑。
說笑之際,老二那邊也不甘示弱了,策馬俯身,球杆高高揮起,借着馬的沖勁,狠狠擊中地上的馬球,随着“砰”的一聲鈍響,馬球騰空而起,飛越大片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