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規沒有答話,隻是故作高深一笑,轉身走到船艙一側的櫃子前。
櫃門大開,裡面滿滿當當地堆了幾十具折扇高的白骨,正是那夜骷髅幻戲中自行走動的傀儡,被林子規一身玄黑衣袍襯得頗為陰森。
林子規拿起一具骷髅,從其腳下摳出了一塊黑石抛給仕淵,道:“這便是你們要的鎖匙。”
仕淵大喜,接住黑石掂了掂,不料黑石便‘铛’地一聲飛向了一旁的小鐵錘。
“是磁石!”他恍然大悟。
“不錯,正是磁石。”林子規上前道,“鄙人把這骷髅幻戲的看家秘寶拿出來了,二位切莫同外人道破天機,給我林家班這幾十人留口飯吃。這破解之法倒也簡單,隻需用這磁石從鎖筒另一頭将盤龍扣吸上來,鋼珠在那小甕的寬處便有了周轉的餘地,鋼針鎖栓自然就能拔出來。”
聞言,仕淵趴在君實跟前,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拿着磁石靠向了鎖筒,果然在離鎖筒隻有一指之隔時,磁石自行吸附到頂端。
仕淵立刻去拔另一頭,而那鎖栓雖略有松動,卻依然被咬得死死的。他仍不死心,接連嘗試了多次,依然無果。
末了,他生無可戀地望向林子規,質問道:“怎地不行?不是說這磁石便是鎖匙嗎?不如換你試試?”
“隻怕換誰都是一樣的結果。”林子規波瀾不驚地聳聳肩,似是早有預料,“破解之法我猜對了,隻是這破解之物不對。能工巧匠既然費盡心思造了這把鎖,自然不能讓随随便便一塊磁石都能打開它——這便是鄙人要告訴你們的壞消息。”
即便深知林班主已傾其所能幫了不少忙,但君實仍大失所望,喟然長歎。
良久,他緩過神來,問道:“那這第三解該當何如?”
“自然是追本溯源,順藤摸瓜。”林子規答道,“找到金蟾子,撬開他的口。讓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見仕淵二人沉默不言,他又補了一句:“這個金蟾子無甚所長,但畢竟先後師承金丹派、全真龍門派。要說煉化金石,幾乎無人能出其右,或許能生生‘配’出個鎖匙也說不定。”
“金丹派?”仕淵接道,“林兄怎地不早說?我們直接南下武夷,找那白玉蟾問一問不就行了!”
“無用。”林子規笑着搖了搖頭,“一者,紫清先生已仙逝十餘年,如今宗派由鶴林先生主持。二來,那金蟾子早年因私煉僞金兜售,被紫清先生踢出門,所以才北上轉投了龍門派。但據我所知,龍門派也不承認他,原因不清楚,想來全真道不崇符箓、不事黃白,斷然容不得一整日修金合藥之人。總之,此人行蹤恐怕不為任何門派所掌握。”
末了,林子規向二人行了個禮,一副要送客的樣子:“請恕林某人無能,未能于此時此地将鎖鍊解開。小兄弟怕是還要多忍耐一些時日,鄙人隻能恭祝二位早日化解此劫。”
君實見狀,鞠躬回道:“今日多虧了班主指點迷津,雖未能——”
“雖未能如願,但還可以幫兄弟一個小忙!”仕淵出言打斷,“也不枉兄弟當年為你引薦貴人,重建林家班!”
林子規目光深邃,頗為警惕,嘴上卻笑得爽朗:“那是自然,鄙人一介戲子能有今日,多虧賢弟指點。”
“也不需要你拿真金白銀酬謝我,我所托之事倒也不難。”
仕淵從懷中摸出了一封書信遞給林子規,道:“你既然馬上就要啟程明州,途徑臨安時,不妨替我将這家書送至我爹那兒。越快越好,我有燃眉之急!”
“哈!鄙人還道賢弟又要如何為難,原來是要我當個飛毛腿啊!”林子規長舒一口氣接過家書,“不瞞你說,鄙人這戲船好歹是戰船改造而來。雖然住得不甚舒适,但勝在跑得快。這信我明日一早便給你送到!”
“好,林兄這般爽快,那就有勞了!”
“事不宜遲,鄙人中午便出發,就不多留二位了!”林子規行了個禮後便将二人送出了艙房。
原來仕淵憋了一整夜的大作竟隻是封家書。
君實被捆了五日,也奔波了五日,眼下身心俱疲,根本沒有心情過問那書信的事。仕淵倒是跟沒事兒人一樣,跑到戲台一側,跟林家班衆人寒暄了幾句後,帶着君實來到戲船空曠的甲闆上。他雙手背在腦後,眺望着茱萸灣的風景,感受着這風和日暖。
良久,他似是想起了什麼,問道:“最近我朝有打過大型水戰嗎?有如黃州之戰的那種?”
“自壽春之戰截退蒙軍以來,不曾有過。”君實道。
“十多年前的事兒了……這兩戰都是外公挂帥,我朝舟師什麼樣我又不是沒見過……賈家也沒這能耐和膽量……”
仕淵嗫嚅着,忽地滿臉驚詫:“他區區林子規,上哪兒弄的戰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