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三叔又要出船了!”仕淵喜道,“而且這次是從揚州出漕,往山東益都府去。”
“漕運?”君實不敢置信,“送到益都賊軍那裡?”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卻不見仕淵有絲毫反駁,便暗自思量。
去年,蒙人滅了大理,生擒國王,如今又列兵于西南門戶,其心昭然若揭。
若川蜀淪陷,蒙人便可進取襄陽。
孟忠襄故去,襄陽已非昔日的銅牆鐵壁,到時大勢将去,江山基業不再,一片生靈塗炭!
川蜀之地該如何保?
必是分其兵力,避其銳氣,攻其不備,擾其後方。
誰掌有蒙軍兵力、又在其後方?
漢人三世侯——蔡國公張柔、真定史天澤,以及益都李璮!
與誰合謀?
張柔屢次攻宋,與我朝對峙二十年未能歸附,真定史家戰功赫赫,且世受蒙廷恩澤。唯山東李氏曾歸宋抗金,可以一用。
緣何相助?
李氏民間義軍出身,為蒙廷忌憚,若無依附,難以為繼。與宋本是同根生,如今雖相惡,其相救也如左右手,當同舟共濟、同仇敵忾。
為何相惡?
李家軍觊觎海洲、楚州一帶已久,多次進犯。
意欲何為?
今日為糧草、為鹽田,他日為港岸、為運河!
“招安合謀!”
君實頓悟,望着一臉不解的二人道,“朝廷意欲再度招安李璮及其紅襖軍!他們怕是糧饷告急,我朝正好可以雪中送炭,略施小惠,以便拉攏。”
燕娘聽到“紅襖軍”三字後面露不快,咬牙切齒道:“那幫草寇烏合之衆吃硬不吃軟,慣會出爾反爾!拉攏他們隻會羊入虎口,引狼入室!”
“哎哎哎,二位都莫激動!”
見氣氛不對,仕淵立刻插言,“我不管君實你如何得此結論,也不管燕娘你跟那李璮有何深仇大恨,總之我們隻是借漕務之便偷渡到北方!待上了岸我們便是鄉野村夫,隻低調趕路,不去招惹任何人、任何勢力!聽見沒?”
君實與燕娘互相看了一眼,一前一後地答道:“那是自然。”
“既然說定了,那勞煩姑娘将那匕首還給我罷!”仕淵将手一攤。
燕娘長袖一撫,推诿道:“待見到秦大人并且順利過關後,我自當奉還。”
“好,那小爺我就不再多費口舌了,還有好多事兒等着我辦呢。”仕淵收手道,“漕務一般從接到命令後還得征調錢糧什麼的,怎麼也得大半個月,秦大人那邊也需耗些時日。不知在下該如何聯絡姑娘?”
“我自會向班主告假一些時日,留在揚州城。”燕娘淡淡道,“你若有事,便在杏苑及第放隻紙鸢,我自會去找你,風雨無礙。”
燕娘好言相告,仕淵卻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乖乖,我今日方知這女子貴姓,她卻連我住在哪間房都一清二楚!
“那就告辭了!”
說罷,他攬着君實,三步并作兩步地下了船。
-------------------------------------
燕娘立于船首,默不作聲。
她望着遠處二人嬉笑怒罵、并肩而行的背影,不由得心生豔羨,一時間竟看得出了神。待轉身時,身後不聲不響地站了個人。
“班主。”她颔首道。
林子規亦望着遠處兩位書生,面色比那身玄黑衣袍更為陰沉。
良久,他緩緩道:“你去吧,盡量别讓那小少爺出了什麼岔子,省得姓賈的找我麻煩。”
“我與他們有約在先,定會護他二人周全。”燕娘回道。
“不過,你也别忘了我們的約定……”
林子規依舊望着遠處,陰恻恻道:“事成之後,拿神荼索來換你師尊的寶物,我會去掉你身上的累贅。屆時,你是要回那仙音島、還是繼續留在我林家班,都悉聽尊便。”
說話間,他從袖中取出個小藥瓶遞給燕娘:“化入溫水服用即可,能保你兩個月無憂。若是取不下神荼索,殺雞取卵也無妨,做得幹淨些便好,别給自己找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