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輝煌的大殿裡銀燭高照,琉璃宮燈火光搖曳,映照在文武百官的臉上。絲竹之聲婉轉悅耳,宮女們身姿袅娜,随着樂聲翩然起舞,觥籌交錯,氣氛融洽而熱烈。
楚祯窩在最上首的龍椅之中,凝貴妃貼身服侍他飲酒,皇後文喚音和嫔妃姜芪分别坐在皇帝左右。
姜旻被安排在姜芪下首,心不在焉地端着酒杯,眼睛則默默打量着對面席位上的官員,聽說楚國文武百官分丁丞相和國師兩派,鬥得不可開交,但這樣接待敵國使臣的宴會上,官員們都和和氣氣的,至少從明面上看不出來誰和誰在較着勁。
他的目光落在了正對面空着的席位上,那是國師的位子,從開席至今都沒有見到他的人影,也不知他來不來。
又一舞結束,宮女們福了福身,紛紛低着頭退出大殿。凝貴妃将手搭在楚祯肩上,媚眼如絲,撒嬌道:“陛下,不如讓姜太子請神鳥上來吧,妾對傳說中會吐金子的鳥好奇得緊,迫不及待想要見識一番了!”
楚祯自然不會拒絕愛妃,他微微直起身,看向下方的姜旻,揚聲道:“方才太子說要讓那什麼禦鳥使準備一番,現在也該是準備好了吧?”
姜旻起身朝楚祯拱手,不卑不亢道:“神鳥自山野來到這等富麗堂皇之地,難免會不适應,羞于吐金,所以孤才讓禦鳥使安撫神鳥的情緒,也是為了給陛下和幾位娘娘表演吐金之術。”
楚祯皺起眉,不耐煩道:“解釋那麼多作甚?寡人就問你一句話,現在能讓神鳥吐金了嗎?”
姜旻颔首:“陛下莫急,孤這就讓禦鳥使帶神鳥進殿。”
他朝身後的侍衛遞去一個眼神,後者立即走出了大殿,不多時,殿門的小黃門高喊道:“吐金神鳥到!”
幾乎是他話音落下的一瞬間,一隻金黃色的巨鳥轟然飛進了大殿之中,濃密纖長的尾羽拖曳出長長的流光,如同一道金色閃電,雙翼寬大有力,揮出的陣陣清風掀起了梁上懸挂的輕紗,
清脆的啼鳴聲猶如天籁直入人心,大臣們不約而同屏住了呼吸,目不轉睛地盯着在半空中盤旋清啼的吐金鳥。
它長鳴一聲,飛到了大殿的最上方,落在了楚祯面前的案桌上。楚祯被忽然飛來的半人高的巨鳥吓了一跳,還是凝貴妃拉了他一把,才沒讓楚國的皇帝在自家大臣和敵國太子面前從龍椅上滑下來。
吐金鳥上下晃了晃腦袋,楚祯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氣朝它伸出手,吐金鳥也溫順地朝他靠近,喙在他掌心點了點,張開嘴吐出一塊嬰兒拳頭大的金子來。
掌心的金子沉甸甸的,楚祯大笑起來,将金疙瘩高高舉起,大臣們紛紛鼓起掌來。
吐金鳥振翅高飛,在大殿中盤旋,它身上的羽毛忽閃忽閃發出了金色光芒,無數片金羽從它身上掉了下來,大臣們也顧不得矜持,紛紛伸手去撿掉落在自己身畔的金羽。
這時,一個身着玄金衣袍的男子走進了大殿,吐金鳥清啼一聲,俯沖而下,身體驟然變得隻如鷹隼一般大,最後穩穩停在了男子支起的胳膊上。
姜旻介紹道:“陛下,這位便是禦鳥使,叢雲。”
“叢雲”言如期将空着的手斜在胸前,彎腰低頭朝楚祯行了一個姜國的禮儀。
楚祯高興地說了三聲好,大笑道:“重重有賞!”
姜旻見楚祯興緻高昂,于是便趁熱打鐵道:“陛下,吐金鳥性子高傲,除了禦鳥使誰也不能靠近它半分,它也隻吃禦鳥使準備的食物,為了讓神鳥在楚國也能正常生活,還請陛下允許禦鳥使進宮陪伴神鳥,等教會宮中獸師熟悉神鳥習性,精通制作神鳥膳食之後,再讓他返回使團。”
使團還會在卧泉城待五六天,這段時間也夠獸師學會照顧神鳥了,于是楚祯便答應了。
姜旻心中竊喜,妥了。他擡頭望向大殿中央的言如期,後者微微點了點頭,舉着吐金鳥退出了大殿。
樂師們繼續奏樂,大臣們該吃吃該喝喝,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柳問坐在角落裡,見無人注意到自己,便将方才飄到桌邊的金羽拾了起來,對着燈火仔細觀看。
怎麼像是普通的金葉子?拿回去給囡囡玩算了,柳問腹诽道,他将東西塞進了袖子裡,舉起酒盞裝作一副很開心的樣子繼續飲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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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如期擡着化作吐金鳥的鳴珂走出了宮殿,小黃門提着燈上前來為她領路,“奴才小李子,大人跟着奴才來吧。”
言如期遞他兩片金葉子,笑道:“這是吐金鳥的金葉子,便送予公公吧,就當讨個好彩頭。”
小李子愣了一下,笑眯眯地将金葉子收進了袖子裡,“禦鳥使客氣了,這是奴才的職責,您這邊請吧。”
舉行宴會的保和殿位于皇城中心,而上驷院位于最西北端,小李子得了好處,自然不吝啬提點言如期幾句,一邊領路一邊為他介紹沿路的宮殿,言如期對什麼禦書房、禦花園都不關心,他隻在意皇帝的三個媳婦住在哪裡。
“皇後娘娘和小公主本來是住在椒房殿的,但是國師說椒房殿上的瓦會影響國運,需要全數更換,皇後娘娘就搬去離姜妃的寶慈宮最近的集英殿了,換了瓦之後也沒有搬回來。”
影響國運?言如期不免腹诽,恐怕國師自己才是對楚國國運影響最大的人吧,為了給凝貴妃掃清障礙,他可真是煞費苦心。
“那凝貴妃呢?”他繼續問。
他們恰好來到了一處宮殿門口,小李子提着燈往裡一指,道:“這便是陛下指給凝貴妃的宮殿,最大最氣派的福甯宮。”
言如期仰頭看着幽深黑暗的宮殿,隻有屋檐上的琉璃瓦反射着明月皎潔的光輝,心道這黑布隆冬的,他還以為是冷宮呢。
小李子解釋道:“貴妃隻在這裡住了幾日,陛下嫌福甯宮太遠了,便讓凝貴妃宿在了養心殿。”
言如期懂了,所以現在皇帝和凝貴妃同吃同住,白天坐一張椅子,夜裡躺一個被窩,形影不離。這樣一來,倒是方便皇帝對愛妃動手動腳了,但實在是不方便他下手。
保和殿傳來的喧鬧聲逐漸遠去,宮殿道路兩側每隔一段距離便放置着一個石燈籠,裡面燃着昏黃燭火,或許是點燈的宮人偷懶沒有點燈,又或是燭火燃盡,被夜風吹滅了,離皇城中心越遠,石燈毫無光亮,道路愈發幽深黑暗,凄苦逼仄感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