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助你化為厲鬼如何?”
展愧看她,“什麼意思?”
“變成厲鬼去索他們的命怎麼樣?”岚孟笑了起來,她無視了耳邊急切的呼喊,看着展愧的眼睛,“用利爪刺破他們的喉嚨,掏出他們的心髒,捏碎他們的魂魄,讓他們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怎麼樣?”
展愧嘴唇翕動,扯出一個幾不可查的笑容,他說:“姐姐,你是開玩笑的吧?”
“我說真的,我可以幫你,隻要你想。”
展愧:“那你怎麼……”
一副要哭了的表情。
望向自己的眼神有着同病相憐的意味,岚孟猛然回神,她怔愣地撫上臉頰,觸到了一手的濕涼。
“謝謝你。但我現在好累,要是死了,就能見到大哥了吧?爹娘死後,我們就約定過要同生共死的,我要去找他。”
一行清淚從眼角滑落,展愧露出一個釋懷的笑容,他不知道的是,一個半透明的魂魄跪在他的身後,模樣同他有五分相似,隻不過早已褪去了屬于少年人的青澀,隻剩下歲月積澱後的成熟與從容。
展恪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你怎麼這麼傻啊,好好活着不行嗎……”
最後一絲生機斷絕,展愧永遠閉上了眼睛,一團瑩亮的光芒從他眉心飛出,同另一團光芒融為一體,一同飛向了繁星點綴的天穹之中。
岚孟看着光芒消失在天際,扭頭望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柳逸直不知在她身後站了多久,觸及她的目光時,綻開一個溫和的笑容,走上前來牽住她的手,“我們回家吧。”
岚孟沒有掙紮,任由他牽着自己,走過大街小巷,熱意從相連的手掌一寸寸傳遞至全身,心尖那絲絲縷縷針紮一般的疼也逐漸被軟和,寒冰解凍一般融化了。
夜色依舊濃重,漆黑一片的卧泉城猶如一隻沉睡的猛獸,俯卧在璀璨星空之下酣眠。
皇宮中,神志不清的皇帝蜷縮在柔軟床榻上,夢魇纏身,無力地蹬踢着被褥。姜芪抱着年幼的公主入睡,皎潔月光潑灑進窗裡,在地上投下一片模糊的剪影。
驿館裡,姜旻為收複了失地而興奮不已,但他眉間的愁絲分毫不少,因為他最親愛的姐姐,還被困在那座吃人的宮殿裡,因為家國的重擔和世俗的枷鎖而不得解脫。
丁羽中的書房裡燈火不滅,滿頭白發的肱骨之臣夜以繼日地處理着耽誤的國事。
年輕的皇後挑起了重擔,沉着冷靜地吩咐着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重建王都,安撫百姓,每一件事都需要她來把關。
時常有犬吠之聲劃破夜的寂靜,身患痼疾的人整夜不停地咳嗽着,嬌弱的孩童砸吧着手指,聽着母親的低聲歌謠入睡。
深陷苦戀的男女在夢中相見,許下天長地久的誓言;屢試不第的學子肩負着父母親族的殷切期待,在昏黃的燈光下埋頭苦讀;蜷縮在髒亂破屋裡的乞丐在寒風中入睡,做着吃飽穿暖的美夢……
行走在空無一人的街巷上,世間萬籁都彙入耳中,像是一束光照亮黑暗,岚孟茅塞頓開,她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夭夭要帶她從北到南依次走過百姓的家,為什麼世間沒人能釀出“紅塵酒”,也明白了,為什麼堯玦告誡她,要她睜眼好好看一看這人間。
紅塵就是人間,是天下蒼生的集合,是人生百态的映照,所有愛恨情仇、生死離别交彙在一起,構成了這個世界。
柳逸直被身後之人拉住了,他停下腳步,轉過身去看她,哀戚與心絕已經被輕松釋然替代,她說:“柳逸直,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了?他沒有問,因為答案已經擺在了眼前。
靈氣如漣漪向四周蕩漾開來,一團團光暈從城中各處飛起,像是發光的鳥,撲騰着翅膀飛進了琉璃瓶中,化作一瓶流光溢彩的液體,就像是将滿天的星河盛在了瓶中。
他好像看見了一直在追逐的月亮,悄然降落在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