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廊老闆阿盈拿出幾張寫真圖供他挑:“今晚妹妹們都還閑着,就等一位老闆來開張呢。”
孫玉鬥翻那寫真,視線停留在一個妖娆的水手服女人身上,阿盈說:“這是小鳳,我們店最會玩角色扮演的妹妹,大學生、女護士、職業白領,隻有您想不到的,沒有她不會玩的。”
孫玉鬥就好這一口,樂呵呵點了小鳳,他臨進房還不忘江易:“阿易,光帶我來,你自己不玩?”
江易說:“玩。”
阿盈笑了:“喲,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要哪個?”
江易抽了根煙叼在嘴裡,他打火機沒機油了,随手從桌上拿了盒火柴劃開點上。他淡淡說:“燕子吧。”
燕子是個清瘦蒼白的女人,沒有照片上那勾人的風塵味,她穿條碎花裙拘謹地站在門邊。江易進來,她手腳麻利關上門,從冰箱裡拿了瓶雪碧遞過去:“我剛剛去街口超市買的,還沒冰透,你喝吧。”
江易接了,她指着屋裡的粉花大床:“坐。”
見江易站着沒動,燕子聲音小了小:“我提前打掃過,床單換新的了,衛生間都用84消毒過,不髒。”
燕子常年不開張,阿盈給她分的屋子小,除了一張床,就隻剩下化妝台前有張椅子可以坐,可那上面堆滿了沒處放的衣服。
江易開了窗,一牆之隔的鄰屋是小鳳的單間,孫玉鬥進去沒多久,裡面已經傳來了不可言明的動靜。
江易坐在窗台,外邊走廊上的白色夜來香開了花。
他一根煙見了底,煙蒂掐滅扔進走廊的垃圾桶裡:“你怎麼還沒離開?”
“我……”燕子攥着手指,“爸媽都不認我了,有家不能回,留在西河還能賺錢治病。你放心,我沒禍害過人,現在都不怎麼接活了,就算接我也做好了措施。”
江易問:“你很缺錢嗎?”
燕子:“進口藥挺貴的,不過也還好,賺的夠用了。”
江易沒再追問:“讓你準備的東西呢。”
燕子掏出一個碎了屏的舊手機,江易調了個音頻出來,把手機扔在床上。
……
隔壁,小鳳穿着學生校服,“怯生生”站在床頭:“叔叔,你看我這身行嗎?”
孫玉鬥剛要說話,隔壁的聲音咿咿呀呀的聲音穿透力極強落進他耳朵。孫玉鬥嘿嘿笑,男人争強好勝的心作祟,直接把人推倒在床墊上:“行,可太行了,别幾把廢話了,趕緊給老子弄弄……”
那音頻噪,燕子坐在床上玩手機也沒法專心,時不時偷瞄江易。男人坐在窗口,仿佛刺耳的音頻和孫玉鬥下流的髒話入不了他的耳朵,月亮清冷,他更冷。認識他也算得上有些年頭,她仔細回想,似乎從來沒見他笑過。
江易搓了搓剛剛抽煙落在指間的煙草,放在鼻下聞了聞。見他煙抽完了,燕子要去幫忙買,他阻止:“等會。”
燕子試探問:“他和你有過節?需不需要我……”
江易靜了靜:“不用。”
他從兜裡掏出條鍊子,黑繩銀墜,拿捏在指尖摩挲。
夜裡多嘈雜,背後一輪彎月亮,他冷漠坐在那,燕子不敢說話,隻是偶爾擡起頭看看他。
不知過了多久,隔壁聲音低了。
江易關上音頻,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再出來時頭發濕漉漉,T恤也濕了大半,一眼看去像汗浸的。
“我出去買包煙。”
江易路過走廊,孫玉鬥也赤着上身哼着曲兒出來,他嘴裡叼着煙盒裡最後一根煙:“買煙?我也去。”
“孫哥完事了?”
孫玉鬥:“這才哪跟哪啊,屋裡亂哄哄的,讓她收拾換套衣服我再進去。”
早些時候下了毛毛雨,地上濕漉漉的,春日遍地新生的草芽,泛着泥土的清香。
深夜的小賣部燈光昏暗,江易趕在打烊前買了兩包煙,軟中華是買給孫玉鬥的,自己抽十塊錢的玉溪。
孫玉鬥蹲在牆根:“油燈街有點意思,那小鳳漂亮活好人也火辣,我喜歡,不過演的到底是演的,穿上校服也不像學生。”
江易倚着牆壁,鞋底慢搓腳下的磚石上的青苔:“怎麼,還想睡真學生?”
孫玉鬥吐了口煙圈,滿臉滿足:“沒法比。”
江易安靜抽煙,他不問,孫玉鬥越發想炫耀,一晚的喝酒嫖.娼,他自覺和江易有幾分酒肉交情,熟絡不少。
他掐了煙,壓低聲音說:“那聲音,那皮膚,那勁兒……初中的雛兒,我留了視頻,改天給你看看。”
兩人抽完煙,一前一後往回走,路上孫玉鬥忽然轉了彎,走進街角的陰影裡。
他邊吹口哨邊解褲帶,眼睛斜瞄着不遠處的土裡鑽出一枝迎春,故意揚着朝花枝上尿。
江易:“哪裡的初中生這麼早熟?”
孫玉鬥眯了眯眼:“早不早熟不知道,半夜穿着校服在街上溜達,我路過,心一癢癢就給拽車上了。”
孫玉鬥提上褲子,一擡頭看見牆上油漆噴的大字。
——随地大小便,爛掉生.殖器。
孫玉鬥剛卸完貨,覺得這标語是在咒他,于是蓄了口濃痰“啐”地朝牆面吐過去。
*
趙雲今給花澆過水,靠在陽台的躺椅上小憩。
晚風溫柔,薔薇花甜味馥郁,可她睡不着,半眯了一會又拉開毯子坐起來。
賭桌前江易的模樣曆曆在目,他側臉英俊,目光專注置于牌面,不說話也不笑。她和于水生的對話難以引起他的任何波瀾,他靜如死水,仿佛失去了人的感情,如果沒有燦爛的燈光落在他臉上打出點光亮,他幾乎是一尊沉在黑暗裡的冷酷雕塑。
江易的臉如追随不散的鬼影,在她腦海纏繞,趙雲今失眠得厲害,腦子裡胡思亂想,幾乎毫不費力記起第一次見他時的情景。
那時的江易年少,手中把玩着撲克坐在賭桌一頭,他眼神狠厲,眉宇間戾氣重得化不開,像隻陰狠吃人的野獸。
多年以後江易重新站回她面前,身上那股狠勁被歲月磨砺得幹幹淨淨,他的臉上沒有因為她的話出現一絲一毫的波動,隻是低眉順眼,平靜地問她:“丁晨凱是誰?”
趙雲今久久無言,冷笑着推開他走進庭院。
時移世易,人會變,心會變,花鳥魚蟲也會一季又一季更疊。
趙雲今折了枝薔薇花苞放在鼻尖嗅了嗅,她擡起頭,望向天空中那彎溫柔的月亮。
隻有月色依舊朦胧,和那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