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
夏末。
書桌角落擺着唐月華切好的果盤,桌面上的試卷空白幹淨,一字未動。
夏季傍晚燥熱的風從紗窗的縫隙吹進來,四點半坐到現在,連筆帽都沒拔開。趙雲今慵懶地蜷縮在藤編的搖椅上,腳高高翹着搭在桌邊,手裡拿把卷梳有一下沒一下理着耳側的頭發。
天色擦黑,院子傳來咔哒的關門聲。
趙雲今丢掉梳子,跳起來跑到窗邊朝下看,林清執才剛進門,他擡頭望見趙雲今,朝她擺擺手。
趙雲今脫掉家居服,換上昨天才買的藍色碎格裙,在鏡子前轉了好幾個圈。
她下樓時唐月華正在布菜,那菜是她早早做好了溫在鍋裡的,隻等林清執下班回家吃團圓飯。
“哥,你回來了——”
趙雲今小跑下來,還沒來得及近身,林清執就伸出食指戳她腦袋止住她的步子:“多大了還抱?不害臊。”
“我還小呢。”趙雲今拍掉他的手,圍着他轉,“讓我看看,你又瘦了……”
趙雲今一路跟他坐在餐桌前,她托着下巴,水盈盈的眸子眨也不眨盯着他:“辦案是不是很累啊?你下巴都尖了一圈。”
林嶽幫忙布置碗筷,笑笑:“雲今,先讓你哥吃飯。”
趙雲今攢了一堆話要和他說,無聊地用筷子一粒粒數碗裡的米飯,眼巴巴地望着他。
林清執邊吃邊和林嶽聊工作,忽然轉頭來朝她笑:“新裙子?”
趙雲今臉紅了紅:“昨晚剛買的,好看嗎?”
“丫頭長開了,穿什麼都好看。”林清執問,“最近學習怎麼樣,學校裡有沒有小男生追?”
“有,他們好煩啊,每天堵我上下學,死皮不要臉的拒絕也沒用。”她笑嘻嘻地說,“哥,既然你出差回來了,下周來接我放學吧。”
林清執應了:“隻要我不加班,肯定去接你。”
趙雲今失望地說:“你有不加班的時候嗎?天天忙到半夜。我看西河社會風氣挺好的,也沒見過什麼殺人放火案,就你們警隊屁事兒多。你說,是不是賀豐寶又讓你幫他寫總結報告了?是的話明天我揍他去。”
唐月華:“女孩子家斯文一點,不要動不動揍啊揍的,這麼粗魯當心長大了沒人要。”
趙雲今瞥向林清執,悶悶不樂:“沒人要算了。”
林清執吃完飯,在客廳陪林嶽喝茶。
趙雲今在房間坐立不安,一會躺床上,一會坐書桌前假模假樣寫作業。她掏出手機劃拉前幾天新上的電影,聽同學說是愛情喜劇,還挺好看。她正絞盡腦汁想着一會該怎麼撒嬌讓林清執陪她去看電影時,房門被敲響。
林清執穿戴整齊站在門外:“我要回去加班了,走前上來看看你。”
趙雲今:“我陪你去吧。”
林清執手掌按在她頭頂揉了揉:“今晚出現場,你先睡,明天回來給你帶早點,想吃什麼?”
她問:“這麼晚出現場,該不會又是掃黃吧?哥,讓我去吧,我可以……”
“你可以什麼?”林清執眸子溫潤,按住她躍躍欲試的腦袋,“忘記上次的教訓了?”
上次林清執出警掃黃,趙雲今偷偷跟去洗腳城湊熱鬧,她那天故作成熟,特意穿了條吊帶抹胸裙進去洗腳,打算等林清執工作結束後約他去看午夜場的恐怖片,結果她這衣服太紮眼,剛走出房間就被剛畢業的小警察當成賣.淫人員一起帶回了警局。
警察問話,她絲毫不懼,笑吟吟的看着對方:“我跟你們林警官交情很好的,你叫他來問我呀。”
趙雲今像枝生在黑夜裡藤蔓纏繞的暗色薔薇,沒幾分雨季少女的清純味道,反倒是勾一勾唇的風情就叫人神魂颠倒。
賀豐寶看熱鬧不嫌事大,評價:“别怪小張了,就你妹妹這姿色,放天上人間都能當頭牌,換我也得搞錯了。”
那晚林清執勒令她換回校服後待在警隊寫檢讨,任趙雲今怎麼撒嬌都沒用。
賀豐寶總說他是清風明月一樣的男人,可越是這樣的男人動了真怒,越讓人不敢出聲。
趙雲今乖乖寫完檢讨,動動指頭去戳林清執:“你還是第一次這樣兇我。”
她眼眸裡滿是關切和無辜:“這怎麼能怪我呢?我也是為了你好呀,那種地方狐狸精一抓一把,你穿警服這麼帥,腰細屁股翹,萬一那些小姐對你一見鐘情了不要臉地往上貼,我不要保護你的呀?”
林清執輕飄飄投來一瞥:“再說一遍。”
趙雲今不敢吭聲了。
……
少女心思彎彎繞,迂回來去不知道該怎麼将想要和他看電影的請求說出口,她想了半天,最後說:“我不搗亂,我去找家店喝咖啡等你可以嗎?”
可林清執隻用一句話就把她駁回去:“半夜喝咖啡,你作業寫完了嗎?”
趙雲今:“……”
林清執出門了,她站在窗口,将窗戶拉開一條縫:“哥,你去哪裡總告訴我吧?”
林清執頭也不回:“泗北街。”
泗北街在香溪邊上,那一片沒多少商戶,唯一的娛樂場所是上個月新開的迪廳。趙雲今躺着刷了會兒西河新聞,那家KK娛樂中心開業至今出了不少事,前兩天還因為聚衆鬥毆被警察光顧過,盡管事件頻發,可依然紅紅火火開着門。
趙雲今翻來覆去睡不着,她爬起來換了身休閑裝。
林清執臨走前鎖了院門,她關上圍牆的電網,搬了把椅子過來踩着,雙手攀牆,三兩下爬出了院子。
*
KK娛樂中心。
嘈雜的音樂聲自舞台中心的音箱裡傳出來,角落裡的架子鼓和貝斯手正在激情演奏,男男女女身體相貼,在舞台上忘情地扭動甩頭。
趙雲今嘴裡嚼着口香糖,擡手擋開服務生遞過來的飲料。
她視線環場一圈,目之所及除了人還是人,年齡有大有小,服裝各異,至于林清執,連個影子都沒看到。
大堂占地面積不小,但人大多集中在舞池蹦迪,隻有極少數的人散落在邊角。
在背光的角落的卡座裡,坐着一個穿黑T恤的男人,那人背對着,趙雲今看不清臉,隻依稀看見他手裡拿着副撲克翻來覆去洗牌。
他安靜孤僻,與這熱鬧場子格格不入。
趙雲今看了會,隻覺得那人玩牌的手指分外修長好看。
男人将撲克放到一邊,叫服務生點了杯牛奶。
他端起牛奶轉過頭來那一瞬間趙雲今才發現,那不是什麼男人,而是個少年。
英挺的眉峰,冷峻的側臉,神情疏離,趙雲今盯着他的臉,心髒快速跳了幾下,但幾秒後就恢複如初,她說不清這種奇怪的感覺是什麼,隻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裡見過他,可她想不起來了。
少年朝角落裡一扇标着閑人勿進的工作間走過去,趙雲今看他進了門,四十分鐘過去,他沒出來,又進去一個端着牛奶的中年人。她笑了笑,明白那裡面一定有什麼古怪的天地,她學着兩人的模樣跟路過的服務員點了杯牛奶。
趙雲今推開工作間的門,裡面空間逼仄,少年和中年男人都不見蹤影,隻剩兩個年輕男人坐在辦公桌前打牌。
趙雲今摘下頭頂的棒球帽,敲敲桌子:“帥哥,看見我男朋友了嗎?”
紋着花臂的男人在看牆上的電視,他轉眼看見她那張美豔的臉,不懷好意地笑:“你看我們兩個哪個長得像你男朋友?”
趙雲今:“哥哥,我親眼見他進來的,你可不要告訴我他不在這。”
另一個男人戴着條假金鍊子,面色兇惡,他翻了翻手下的記事本:“你男朋友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