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雲琛剛才壓根沒在聽胖子在耳邊的叨叨,所以現在胖子這麼一問,還真給她問懵了。
“你要開網吧?”她問。
“對啊。”胖子用力點了點頭,“我剛才說了那麼老半天,感情你一句沒聽啊。”
“我聽了又沒什麼用。”阮雲琛非常實誠。
但她轉而又覺得奇怪,胖子這來來去去變着生意騎三輪也騎了小五年——起碼在她住到廖緻遠的公寓之前,胖子就已經在做着三輪車生意了。
按照他的話講,那叫做“流動攤位”、“靈活運營”,好處是勝在自由,壞處是賺的錢剛夠養活自己。怎麼現在又突然變了性子,想包個店面了?
并且阮雲琛也非常直接地問了:“你有錢嗎?”
“瞧你這話說得。”
胖子“哼”了聲,看起來氣鼓鼓的——這要是擱以前他還胖的時候,那氣鼓鼓的模樣倒是可能會有幾分像福娃娃一樣可愛,可現在他瘦了下來,臉頰一點兒肉也沒有,還留了點胡茬,這麼一嘟嘴,搞得跟硬漢賣萌似的,有點惡心。
阮雲琛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目光。
背後櫃台裡擦着啞鈴的拳館老闆陳二起也是。
謝胖子秃噜了下嘴皮子,轉而做出了一副神氣兮兮的模樣:“你胖哥雖然賺的不多,但是還是有點小積蓄的。”
阮雲琛斜着眼看他,整張臉上隻寫了一個問題:“真的嗎?”
謝胖子瞥見了,倒抽着“嘶”了一聲,但他沒在意,隻是非常自來熟地從阮雲琛手裡面拎着塑料袋裡也掏了個饅頭出來。
阮雲琛還沒來得及制止,謝胖子張大了嘴就咬了一口——“哎喲!這裡頭怎麼是硬的啊!”
“淼淼蒸的。”阮雲琛試圖推卸責任。
好在謝胖子知道什麼叫吃人嘴軟,他含淚咽下了那一口又冷又熱的饅頭,猶豫了半天,也沒啃下第二口,想了一想,決定用話題來轉移阮雲琛的注意力:“我是說,我找了個合夥人,打算一起做點穩定生意。”
“合夥人?”阮雲琛一愣。
謝胖子每日都在淮龍來來回回地跑,這當中他要是遇到什麼生意上的知己,倒是也沒什麼奇怪的。
可據阮雲琛所知——準确來講,是據阮秋對于謝胖子陰陽怪氣地描述裡來看,他似乎真沒什麼認識的人。
也就是近一個月...或許是兩個月來,突然說有了個合夥人,才做下的這種決定。
胖子見阮雲琛半天沒聲音,有些等不及,用胳膊肘捅了捅她:“你不問我是誰嗎?”
阮雲琛平靜地掃了胖子一眼,那眼神沒有多半秒停留,立刻就溜去了他身旁的運動器材上面,仔細地看起了砝碼的重量。
——反正不問他也會說。
“成哥。”
果不其然,胖子跟吐瓜子皮兒似的,輕松地把自己的小秘密給抖了出來。
“他年頭來的淮龍,經常擱我攤子買東西,我倆就多聊了幾句,還挺投緣,就合作上了。”
胖子看起來美滋滋地,眼睛裡已經閃現了對未來能翹着腳數錢的渴望。
“等你胖哥的網吧開了,給你們仨都開個一年免費會員!”他想了想,又回頭對拳館老闆抛了個眼神,“陳老闆要的話,也給你送個呗!”
阮雲琛“哦”了聲。
“誰稀罕他的會員。”阮秋小聲叨咕了句。
阮雲琛看了他一眼,沒接話,隻是順手将盤子裡的水果切成了小塊,用牙簽一一串好,推到阮秋面前。
“吃吧。”她語調平平,甚至帶着點不以為然的意味。
阮秋伸手就要去拿牙簽,可手擡到一半就又停了,動作緩慢地收回,順勢将胳膊擱在膝蓋上,像是刻意給自己添了點可憐勁兒。
“姐,我手疼,”阮秋突然開口,聲音裡還透着點委屈,“擡不起來。”
淼淼在旁邊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嘴裡的半塊蘋果都沒嚼完,就擱在牙縫間叼着。
她知道阮秋是因為自己受的傷,可她也沒想過這人能因為這事做出這種舉動。
阮雲琛的動作一頓,牙簽停在盤子上方,微微翹起的眉梢透出幾分不信。
她把目光從水果上挪開,落到阮秋的手腕上,那裡的繃帶一看就是她早上剛換的,紮得嚴嚴實實,看不出什麼異樣。
“你……”
阮雲琛話沒說完,阮秋已經略顯無辜地擡起那隻手腕晃了晃,表情無可挑剔地平靜:“姐,真的疼。”
他的語調不高,尾音卻稍稍拉長了一點,像是不經意間撒下的網,籠在兩人之間。那語氣就算說不上是撒嬌,也離得不遠。
淼淼噎了一下,嘴裡的蘋果差點掉出去:“你不至于吧……”
“閉嘴。”阮雲琛截住了她的話,聲音很輕,卻帶着讓人無法忽視的分量。
她轉過身,看着阮秋,無奈地拿起一塊蘋果插上牙簽遞過去。語氣平淡得像是沒多大事:“張嘴。”
阮秋瞥了淼淼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乖乖低頭咬住蘋果。他咬得很慢,目光始終沒從阮雲琛臉上移開,像是在欣賞什麼罕見的畫面。
淼淼咬牙切齒,幹脆把自己整個人縮進沙發裡,裝作沒看見。
阮雲琛不再理會淼淼,繼續挑起下一塊水果遞過去:“吃完就趕緊休息。”
阮秋拖長了音調說了聲“好”,随後揚着下巴沖淼淼看了一眼。
淼淼做出了個嘔吐的動作。
阮雲琛倒是全看見了,但她也懶得說。
她就隻是覺得有點心累。
以前那個可愛的小姑娘上哪去了......
她也就是出去上了兩年大學,怎麼回來就全變了?
阮雲琛靠回沙發裡,擡手揉了揉太陽穴,指尖用力按了兩下,試圖把腦子裡的疲憊給強壓下去。
她忽然覺得自己每天過得跟上陣打仗似的,偏偏這倆人還總有辦法讓她兵荒馬亂。
一個青春期的尾巴,一個青春期的開頭,撞在一起就跟兩顆火星子,多半時候都是在互相較勁,隻是非常偶爾才能冒出點溫情——淼淼不動聲色地翻着白眼,阮秋裝模作樣地無辜對視。
這些小動作落在她眼裡,全都寫着三個大字:不省心。
可再不省心,她也得管。
阮雲琛歎了口氣,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轉了幾圈。
她記得以前帶着他們去菜市場買菜,淼淼小小一隻,拽着她的衣角不撒手,非要抱還嚷嚷自己不重;阮秋安安靜靜地跟在旁邊,像一隻不想惹麻煩的小狗,隻要有人問他,他就回一句“姐姐說了算”。
那時候多好啊。
現在倒好了,一個張牙舞爪,像是有了全世界都不服的理由;一個懂事得過了頭,還總愛揣着明白裝糊塗,拐彎抹角地在她面前“撒嬌”。
這日子簡直像是在走鋼絲,一邊是她竭盡全力維系的“正常生活”,另一邊是那兩個人拉着她東倒西歪,生怕日子太安穩了少點熱鬧。
阮雲琛有時候真的分不清自己是他們的姐姐,還是操心到頭發都要白了的老母親。
思緒擰在一起,讓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阮雲琛側頭看了一眼,淼淼已經窩在沙發一角,嘴裡咬着手機殼,不知道在看什麼。阮秋靠着扶手,目光卻悄悄落在她臉上,帶着點不易察覺的笑意。
“怎麼了?”阮雲琛眉頭一挑,語氣裡透着些疲憊,“還有事沒事?”
“沒事了。”阮秋笑得坦然,“姐,我還想吃橘子。”
阮雲琛閉了閉眼,覺得心更累了。
“下學期開學你就大一了,你做好準備了嗎?”阮雲琛決定換個話題。
“沒有。”阮秋如實道,“但是如果姐姐讓我做,我馬上就能做好。”
阮雲琛:“......”
阮雲琛忽然覺得,那種“阮秋是不是為了向自己演這麼一出才故意受的傷”的想法,會不會有點過分了。
阮秋也有同樣的想法。
倒不是“為了向阮雲琛演這麼一出才受的傷”,而是“受了傷才能讓他順理成章地演這麼一出”。
受傷是意外——當然是意外。
阮秋本來以為自己能應對得了一切的。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用這樣的方式去證明什麼。
當他看到那幾個混混的時候,下意識想的不是為什麼會遇到這樣的事情,而是淼淼會不會被吓到。
她的書包帶被扯住,肩膀因為那股力道微微一顫,整個人被拉得踉跄了一下。她睜大了眼睛,嘴唇動了動,卻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把她放開。”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傳進了那些人耳朵裡。
圍着的幾個混混轉過頭來,臉上的表情是同樣的慵懶和不屑。他們目光在他身上掃了一圈,就像是在評估獵物的重量。
“這誰啊?”其中一個人懶洋洋地開口,嘴裡叼着根煙,聲音帶着點笑意,“英雄救美啊?”
阮秋沒有回答,隻是直直站在那裡,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扯着淼淼書包帶的那隻手。
那個混混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動作一頓,随後竟然放開了書包,順勢推了淼淼一把,把她推向阮秋的方向。
淼淼踉跄着撲過來,阮秋伸手扶住了她。
“哥……”她的聲音帶着哭腔,低低的,幾乎聽不清。
阮秋沒有看她,隻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站後面去。”
他說得很輕,卻帶着不容拒絕的堅定。
淼淼往後退了一步,手還緊緊攥着他的衣袖。
“行啊,英雄救美成功了。”另一個混混大笑了一聲,“不過你打算怎麼護着她?我們也不是那麼好打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