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阮雲琛的拳頭狠狠砸了上去,力道之大讓阮秋的身體踉跄了一下,側頭撞在了旁邊的牆壁上。
劇烈的疼痛猛然襲上了他的側臉,他的嘴角立刻裂開了一道傷口,殷紅的血沿着嘴角流了下來。
阮雲琛的胸口劇烈起伏,眼裡盛滿了憤怒與複雜。她的拳頭還懸在半空中,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像是下一秒還會再揮出一拳。
“阮秋!”她的聲音嘶啞而尖銳,像是要将這片夜色撕裂,“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阮秋站直了身子,擡手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低頭看了一眼,苦笑了一聲。他的目光沒有絲毫退縮,反而帶着一種痛徹心扉的堅定。
“我知道,”他的聲音低沉,卻不容置疑,“我一直都知道。”
牆面的冰涼順着掌心傳遞過來,像是一根細小的針尖,輕輕紮破了阮雲琛已經瀕臨崩潰的理智。
她深吸了一口氣,肩膀隐隐作痛,那股刺痛似乎比冷靜更快地襲上了她的全身。她緊貼着牆,像是試圖用那一點點涼意強迫自己降溫。
“瘋了,”她閉了閉眼,再次開口時,聲音已經低到近乎呢喃,“你簡直瘋了。”
阮秋擡起頭,目光與她對上,那眼神裡沒有一絲妥協,隻有絕望中生出的決然:“是,我瘋了。但如果這是瘋,我甯願一輩子都這麼瘋下去。”
阮雲琛握緊拳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卻發現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你不能這麼做。”她咬牙開口,語氣像冰一樣冷。
“為什麼不能......?”
阮秋忽然反問,語氣裡帶着一絲顫抖,卻沒有半分退卻:“因為我是你的弟弟?還是因為你根本不敢面對自己的感覺?”
“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幾乎是喊了出來。
“那你告訴我,”他的聲音裡帶着一絲絕望的哽咽,“你為什麼不躲開?如果你真的那麼抗拒,為什麼你剛才不推開我?”
阮雲琛的身體僵住了,喉嚨裡像是卡了一塊石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可不管怎麼樣,該回還是得回家。
兩人都一夜未睡,一人身上還有傷,再發生什麼,也不可能就這樣扭頭就走。
隻是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阮秋的臉側隐隐泛紅,那是她剛才揮拳留下的痕迹。夜風擦過臉頰時帶着些許刺痛,他卻毫不在意,隻是偶爾瞟一眼走在前面的阮雲琛。
她始終沒有回頭,步伐很快,肩膀卻不自覺地微微下沉,像是用力過度之後的疲憊。剛剛還挂在外套上的那種壓抑氣場,現在隻剩下了一片冷漠。
到家後,淼淼正在客廳裡盤腿坐着,刷着一套卷子。
聽到門響,她擡頭看了一眼,目光在阮秋挂彩的臉上停了一秒,又迅速轉到阮雲琛那微微有些狼狽的神色上。
她眨了眨眼,放下了筆:“你們倆打架了?”
阮秋下意識地移開了目光,手指捏緊了背包的肩帶,沒有吭聲。
阮雲琛站在門口,臉色不善,她用力踹上門,動作大得幾乎震得整扇門都抖了抖。
随後,她瞪了淼淼一眼,語氣淩厲:“滾回屋裡。”
淼淼被她兇得一愣,嘴巴張了張,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她的嘴一癟,随即“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我最讨厭姐姐了!”
她丢下卷子轉身跑進了房間,“怦”地甩上了門。
客廳裡頓時安靜了下來,隻剩下牆上鐘表滴答滴答的聲音。
阮雲琛捏了捏眉心,像是有些頭痛,卻依然沒有看阮秋一眼,隻是徑直走向廚房,打開冰箱拿出一瓶冰水,回了屋。
一句話也沒和阮秋說。
甚至沒有給他半點眼神。
阮秋靜靜地站在客廳裡,聽着淼淼的抽泣聲從房間裡傳來,隔着一道門,卻像隔了一片遙遠的世界。
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發燙的臉頰,那是她的拳頭留下的痕迹——疼嗎?
其實不太疼。
他隻是覺得心裡發酸,像是被什麼壓住了一樣,沉得喘不過氣來。
阮秋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
小時候剛被她帶回家時,他其實是有些惶恐的。
那是一種混合了感激和警覺的情緒——她是個看起來并不多話也不親近的人,卻伸出了手,把他從淮龍最肮髒的街角撈了起來。
他記得那天的陽光很刺眼,記得她插着口袋走了過來,記得她擋住了斜照來的太陽——那太陽在她身上籠出了層金光,讓她也同樣看起來溫暖得灼人。
他記得她的聲音很平淡:“你要不要跟我走?”
他沒多想就點了頭。
那個點頭,是出于一種本能。
不是信任,而是絕望。
那時候的他,早就學會了如何在街頭巷尾求生,如何把胃裡最後一口幹癟的饅頭分成兩口吃,卻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有人願意給他一個地方住,一個家。
可阮雲琛卻給了他。
她說,“二狗不像人名”。
她說,“秋蠻好聽的”。
她叫他“秋”,給了他和她一樣的姓氏——阮。
“阮秋。”
這兩個字眼從她口中念出時,就好像光被樹葉碾碎成了斑,一點點撒在秋日的風裡,帶着點凜,卻又含着無盡的溫暖。
他喜歡這個名字。
他喜歡她說出這個名字時的聲音,喜歡她說出這個名字時的調子,喜歡她說出這個名字時的神情。
起初,阮秋把這種情感叫做“感恩”。
他會幫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會在她批評他的時候低頭認錯,會覺得自己欠了她一輩子都還不清的情。
後來,他發現,這種“感恩”開始變了味道。
他不想隻做一個被保護的弟弟。
他不想看到她每次受傷之後都說“沒事”,不想看到她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蜷縮在沙發上發呆,不想看到她的肩膀壓得太重,卻從來沒有人替她分擔。
那時候的他還太小,能做的事屈指可數,可這種“想保護她”的念頭就像種子一樣,悄悄地在心底紮了根。
他開始用一種幾乎執念的方式去成長。
努力讀書,努力鍛煉,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強——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有一天能和她并肩站在一起,成為她的力量。
可阮秋知道,她從來沒有把他當成一個“男人”去看待。
但這并不妨礙他的感情一點點地膨脹,從依戀變成了愛戀,從愛戀變成了無法遏制的執念。
他想和她一起走下去,哪怕她從未給過他任何回應。
可這不代表他可以一味地容忍她将自己越推越遠。
他看着阮雲琛一次次帶着傷回來,卻輕描淡寫地說“沒事”,也許是她總用那種近乎冷漠的語氣告訴他:“别管。”
看着她把一切都藏在心裡,把他擋在她的世界之外。
哪怕他已經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強,卻依然被隔絕在某個遙不可及的地方。
阮秋開始害怕了。
如果他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說——她會不會越來越遠?會不會有一天,他連站在她身邊的資格都沒有了?
她的肩膀已經壓得太重了。
她什麼都不說,卻什麼都扛着,仿佛她的世界裡根本沒有依賴的概念。
如果不再靠近一步,不再突破這道屏障......或許她會永遠把自己困在那座孤島上。
——他不願意。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她一個人走到盡頭。
這份情感不再是簡單的“喜歡”或“愛戀”。
它變成了一種深刻到足以灼燒他的執念——他不僅想要和她并肩作戰,更想要成為她的避風港,讓她不再孤獨,不再受傷。
哪怕會被拒絕,哪怕會被狠狠推開,他都無所謂了。
他隻想告訴她,他能做的不隻是“弟弟”,他還能做她的同伴,她的刀,她的铠甲……甚至是她的港灣。
可阮雲琛還是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