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住在其中的人,和白骨并無區别。
他喃喃自語:“到底哪一天……苦難才能結束。”
王幸叼着一根早已停産的香煙,嘴唇動了動,“這他娘的誰知道,說不定在上城區那些老爺眼裡,從來就沒有苦難這一說。”
嘗完煙味,他又把煙放回煙盒中,嗤笑道:“隻有我們這群被抛棄的人,才見過苦難的樣子,才知道什麼才是望不到頭的黑。”
“隻要我們不放棄自己,就一定會有希望。”
“你他娘的居然還相信希望。”王幸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從後視鏡看了吳鑫一眼,“吳鑫,你應該三十多歲了吧,還這麼天真。”
吳鑫“嗯”了一聲,“三十一了。”
“比老大年輕四歲,你居然還有快十年的時間。”王幸莫名歎了口氣,“十年生死兩茫茫……然後是啥?”
吳鑫搖搖頭,“不知道,我沒讀過書。”
“你他娘的騙鬼呢!”王幸撇了撇嘴,猛打方向盤繞過前方的巨石,“沒讀過書能當醫生?”
“都是我父親教我的。”吳鑫懷念地看着自己布滿繭子的雙手,“他是全世界最好的醫生,我隻從他那學到了一點皮毛而已。”
“吳醫生可謙虛了。”旁邊的大漢一把攬住吳鑫的肩膀,大咧咧開口,“咱老大都是你救下的,下城區可沒幾個人能做到,我猜上城區都沒幾個人有你厲害。”
大漢伸手一指還在昏睡的雲殊意,“你旁邊這個人也是你的救的吧,瞅瞅那手,包紮得多漂亮。”
“啊?呵呵哈……是,我的包紮技術一流……”
王幸興緻勃勃地問道:“诶,吳鑫,你給我們說說,這人是什麼來頭嗎?”
“他啊……”吳鑫咽了兩下口水,不熟練地重複郜燊的說辭,“首領搶的……”
車廂裡瞬間炸開了鍋:“哈?”
吳鑫不再說話,而是指了指雲殊意腰間他提前挂上去的令牌。
趁着其他人猜測雲殊意的身份,吳鑫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
還好還好,還好我的臉夠黑,他們應該沒看出來我在說謊吧。
安靜過後,車内驟然熱鬧起來。
沒有人不愛八卦,尤其是上司的八卦。
“老大他娘的從哪搶的?”
“這是壓寨夫人……不對,這是城主夫人嗎?”
“放勳知道這件事嗎?他會和這人打起來?”
“他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難道是老大把人打殘了讓我們帶回來的?”
吳鑫絕望閉眼。
首領您快回來吧——
車内吵鬧的聲音鑽入雲殊意腦海,他皺了皺眉,眼睫輕顫。
最先恢複的是觸覺——身下座椅的颠簸,然後是熏天的汗味與機油味。
睜開眼,隻能看見眼前的兜帽和汽車椅背。
緩了幾秒,雲殊意才徹底清醒過來。
這是哪?
他靠在靠背上,不動聲色地朝窗外看去,窗外的世界一片暗沉,被黑霧籠罩,什麼也看不清。
根據霧氣濃度判斷,這裡應該是下城區。
車輛正在朝山上駛去,目的地顯而易見——汐陽城,下城區唯一海拔兩千米以上的淨土,也是郜燊的大本營。
想到郜燊,雲殊意的呼吸一滞,指尖無意識地蜷縮。
這一動作立馬被時刻關注他的吳鑫發現,他連忙詢問:“你醒了啊,身體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雲殊意側頭,對上男人憔悴的臉,看着他布滿血絲亮得吓人的眼睛,默默往車窗方向退了退。
微微搖了搖頭。
“人醒了,你們自己問,我補會兒覺。”吳鑫立馬出賣友軍,閉眼打起鼾來。
車内安靜幾秒。
雲殊意沒有擡頭,不知道另外那些人在做什麼,卻敏銳覺察到另外幾人加重的呼吸。
他們很……激動。
駕駛位的男人清了清嗓子,語氣别扭地開口:“小兄弟,你叫什麼啊?”
雲殊意仍舊是之前的回答:“姓帝。”
“哦哦,好姓,好姓!”
王幸沖同伴擠眉弄眼:别隻讓我問啊!
吳鑫另一邊的大漢又問:“你老家哪的啊?”
“五區。”
車内又是一陣安靜。
“哈哈……五區好啊,五區好。”
雲殊意低着頭,遮住自己的臉。
下城區共一城十六轄區,其中五區是最特殊的地方。
那是全下城區最大的紅燈區,充斥着灰色交易和各種勢力,人員複雜到郜燊都很難将其完全掌控。
他沒有來得及捏造假身份,隻能借助五區來掩蓋自己的真正身份。
隻要不暴露這雙眼睛,就不會有人懷疑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