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漸起,凜冽的氣流卷起兩人的發絲,在月光下交織在一起,姬止戈的呼吸凝成白霧,在兩人之間築起一道朦胧的屏障。
雲殊意的視線穿透這層薄紗,隻映出少年熾熱的身影。他凝視姬止戈許久,緩緩開口,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止戈,你知道和我在一起意味着什麼嗎?”
姬止戈當然知道。或者是,這個時代的所有人都知道。
和一個人工智能在一起,這在所有人看來,都是不真實的。
人工智能能夠回應人類的“我愛你”,但那些回應是基于語言模式的學習結果。人工智能說出“我也愛你”這句話,同天氣預報說“明天會出太陽”沒有本質的區别——這都是既定程序的産物。
如果人類真的和人工智能在一起,人類能否保證人工智能具有法律地位,人工智能又該如何保證自己的自主權……人類與人工智能相戀曆來都遭到社會的争議。
作為科學家的後代,姬止戈比任何人都更了解這背後的倫理困境,但他現在隻想将眼前人摟得更緊。
“我不在乎。”姬止戈毫不猶豫地開口,呼出的白霧在兩人唇齒間缱绻,“什麼倫理、世俗,什麼哲學、社會,我都不在乎。”
“我隻在乎你。”
姬止戈眨了眨眼,睫毛上細小的冰霜像是一場小雪般簌簌落下,他用力将雲殊意抱在懷裡,輕聲道:“老師,人類所謂的‘愛’也隻不過是激素與神經遞質的作用。”
“如果非要這麼說,我們誰的愛都不純粹。”
“多巴胺、□□、催産素……我對你的怦然心動也隻是來自身體的生化反應。”
“老師,你什麼都不需要操心,隻需要點點頭,我會解決好一切。”姬止戈的鼻尖蹭過雲殊意的恒久溫熱的耳尖,随後一個顫抖的吻落在了雲殊意的耳垂上。
“止戈,你知道的。”雲殊意的視線落在遠方霧藍的連綿山嶺,擡手輕輕拂過少年被風吹亂的碎發,“我永遠無法拒絕你。”
姬止戈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像是盛滿了整個銀河的星光。他歡呼一聲,抱起雲殊意在觀景台上轉了個圈。
夜風裹挾着少年的笑聲,将機器人素來規整的發絲也吹得淩亂。
腳下的木闆嘎吱作響,像是一曲歡快的交響樂。
雲殊意也被少年的情緒所感染,眼中帶上真切的笑意,他輕拍姬止戈的肩膀,“我不重嗎?快放我下來。”
“不放!”姬止戈清亮的笑聲傳入雲殊意耳中,“我永遠都不會放手了!”
兩人頭頂的行星環明滅着斑駁閃幻的細碎光芒,像是為這一刻撒下祝福的星塵。
夜已經深了,别墅區的隻能感應燈一盞一盞亮起,四個陰陽司特勤隊員橫七豎八地躺在門廊台階上,瓜子殼在腳邊堆成小山。
“都數清楚沒?今年多少顆?”吳佳“呸”地吐出瓜子殼,眯眼望着天幕。
“隊長,521顆。”秦旭成關閉終端,說出一個準确的數字,“和航天基地的報廢衛星清單完全吻合。”
“啧啧,真浪漫。”吳佳咂舌,目光掃過空空如也的果盤,突然出手搶過孫宏博手裡的最後一把瓜子,邊嗑邊含糊道,“那位大人對姬止戈那小子還真有耐心,五年了,大人居然還沒有厭倦僞裝的生活。”
孫宏博敢怒不敢言,最終認命地端着果盤回客廳,重新裝了一盤回來坐下。
坐下時,他看了眼不遠處的姬家别墅暖黃的燈光,“其實這樣挺好的不是嗎?有家,有愛人……大人願意留在姬家也很正常啊。”
“放你的狗屁!”吳佳一瓜子殼彈孫宏博腦門上,她斜眼冷笑,“大人會在意這些過家家?大人待在姬止戈身邊,一定有别的目的。”
孫宏博捂着自己額頭,偷偷把果盤往吳佳夠不着的地方挪了挪,“那小子可真幸運,有大人的特别關照,連實習期都免了,直接空降執行部門核心組,轉眼就成了我們的直屬上司。”
聞着空氣裡酸溜溜的味道,秦旭悶笑着開口:“姬止戈爸媽以前都是總部的高級研究員,姬紹更是‘弑神’系統的總設計師,姬止戈十六歲就黑進了航空局……”
“他要進陰陽司,不是小菜一碟?”
“姬止戈晚上睡覺都得戴眼罩吧?”孫宏博四仰八叉地倒在台階上,望着天空中三輪泛着瑩白光暈的圓月,語氣感慨,“這前途光明的,都要把我眼睛亮瞎了。”
“得了,少說兩句,再說下去,我都要羨慕嫉妒了。”吳佳一把奪回果盤,“有這閑工夫不如想想明天怎麼演‘初次見面’。”
“這倒是有點困難……”秦旭摸了摸下巴,“他是第一次認識我們,但我們都認識他五年了,想裝作第一次認識還不露出破綻……”
“有了!”孫宏博突然詐屍般坐直,指着角落裡休眠的阚初,“我們全都學阚初,見到姬止戈就裝啞巴不說話。”
一旁靠着立柱打瞌睡的阚初突然被點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月光下他的銀色的瞳孔泛着炫目的金屬光澤。
他慢吞吞地比了個手語:【教你們裝啞巴可以,加工資。】
吳佳氣得把瓜子殼扔了過去:“你一個仿生人加什麼工資?!充電還要花老娘的能源券!”
秦旭沉默半晌:“隊長……你該不會真的在考慮這個方案吧?”
“呵、呵呵……”吳佳心虛地移開視線,看見一旁的始作俑者,照着孫宏博腦門來了一巴掌,“你出的什麼鬼主意?半個月後我們就要去執行任務了,要是我們變成啞巴,還怎麼打配合?”
孫宏博揉了揉腦袋,小聲嘀咕:“那要不……我們裝結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