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殊意無聲歎息，從昨晚聽見那對父子的對話起，他就預見了這一刻，隻是他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沒等他開口，肩頭突然傳來溫熱的濕意。

少年壓抑的哭聲傳入雲殊意耳中。

“怎麼哭鼻子了？”雲殊意雙手捧着男生的臉迫使他擡頭，和一雙通紅的眼睛對上視線。

“K-1,”姬止戈忍着淚，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你不要離開我。”

這孩子，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離開你？”雲殊意失笑，指尖輕輕擦去姬止戈眼角的淚水。少年的睫毛濕漉漉的，像被雨水打濕的蝴蝶翅膀，脆弱又倔強地顫抖着。

“可是……”姬止戈的聲音悶悶的，“你既然是K-1，那完成任務後……”

“我沒有任務。”

在姬止戈驚訝的視線中，雲殊意斟酌着開口，盡可能說實話，但又不暴露自己另一層身份：“五年前，我在一片廢墟中醒來，記憶全無，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雲殊意擡手，露出左手手指無法抹除的疤痕，“我的身上滿是傷，電量稀少得幾乎都要關機，但我不知道該去哪裡，也不知道該找誰。”

“我想……”雲殊意垂下眼簾，長睫投下一片陰影，“如果我對陰陽司來說足夠重要，他們總會派人來找我的。”

姬止戈抓着老師的手臂，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次決堤，這一次卻不是惶恐，而是心疼：“可是……這五年，沒有一個人來找過老師。”

雲殊意眼中閃過一絲落寞，“或許，我隻是一個被抛棄的殘次品。”

抛棄、殘次品。

“不！”姬止戈猛地搖頭，“不是的。”

他最心愛的人，怎麼可能是殘次品。

姬止戈緊緊牽住老師的左手，一如五年前那個堅定選擇471的孩童：“老師，你就是最好的，你就是最完美的。”

“他們不配再擁有老師。”姬止戈盯着那雙略顯黯淡的金眸，一字一句道，“我會永遠陪着老師，這輩子、不，生生世世，我都會和老師在一起。”

“嗯，生生世世。”

等到姬止戈情緒平複，他擡起通紅的眼睛，問：“老師，邊莊慶他們知道你的身份嗎？”

“當初我救過邊莊慶一命，至于吳佳……”雲殊意牽着姬止戈走到沙發邊，一邊給人處理傷口一邊為姬止戈解釋，“五年前曾爆發過大規模的靈異事件，陰陽司擔心你們被鬼怪襲擊，他們是陰陽司派來保護你們的。”

“老師你早就知道他們了？”姬止戈連哭都忘了，一連串的真相将他砸得暈頭轉向，“他們一直監視着我們家？”

“嗯，從你中學開始。”

姬止戈的耳尖瞬間紅得幾乎滴血，腦海裡走馬燈似的閃過無數畫面——

初中時翻牆逃課結果褲子被欄杆劃開一道口子，捂着半邊屁股回家，高中時在院子裡偷偷練習耍帥的劍招結果摔了個狗啃泥……

他羞惱地控訴：“老師你怎麼不告訴我！我都不知道！”

雲殊意将治療儀放回原位，回頭對上少年漲紅的臉，眼中泛起笑意：“告訴你你難道就不會做這些事了？”

“起碼可以躲着點……”姬止戈小聲嘀咕。

姬止戈倒沒什麼被監視而心裡不愉快，畢竟他心裡清楚自己家庭特殊，有人二十四小時的守護才是對自己、對家人的負責。

他隻是……有些羞恥。

那些年少輕狂的糗事，那些自以為沒人發現的舉措，那些偷偷打算練給老師看的驚喜——原來都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們是不是連我早上洗褲子都看見了……”

雲殊意忍俊不禁：“可能？”

“等以後你可以問問他們，看看他們對你有多了解。”

姬止戈想挖個坑給自己埋進土裡。

休息片刻後，兩人準備離開。雲殊意将手搭在門把手上，對姬止戈道：“K-1的存在對于大部分人來說都是秘密，止戈，你能幫我保守這個秘密嗎？”

姬止戈毫不猶豫地點頭：“我會把這個秘密帶進墳墓。”

“倒也沒有那麼嚴重。”雲殊意笑了笑，推開門，“隻是我沒有過去的記憶，如果和過去的人和事有太多牽扯，會給我們帶來一些麻煩。”

走廊裡明亮的燈光傾瀉而下，将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姬止戈快走兩步，與雲殊意并肩而行，兩人的影子在地面交疊，密不可分。

“我會保護好老師的。”

就像這五年來老師你保護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