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不知道是不是佑莉讓她來說服自己的,不過這個提議也讓她有些心動。
拉普托爾家識字的人不多,負責管理廚房和倉庫的果妮算是一個。
她和其他仆從不同,不是什諾特人,也并非來自滅亡的北國。比起其他人,或許瑪麗理應和她更親近。
在真正見到這位廚娘前,瑪麗·朵萊尼還不知道其他人為什麼這麼說。
果妮·吉羅恩長着一張圓臉,眉毛細長,顴骨明顯。她的眼睛和頭發都是褐色的。單看她的眼睛,會覺得暗、深邃,白天裡受了光,又會偏折出漂亮的綠色。
這是信尼爾人的典型長相。
瑪麗很喜歡這位同鄉人。來到這裡的第一年,她曾請教果妮:脆弱的信尼爾人要如何度過什諾特的冬天。
聞此,站在廚房裡的果妮·吉羅恩放下刨了一半皮的土豆,向瑪麗滔滔不絕地講起了自己的經曆。
那時的她眼神柔和,已經三十多歲,臉頰上還帶肉。她說你真的很不容易,獨自一人遠離溫暖舒适的信尼爾走到什諾特。
她談起自己的經曆,說,出生的時候,家鄉爆發蝗災,糧食被吞噬一空,作物全部毀壞。她的家人一路北上,穿過山脈和峽谷,終于在帕圖西亞定了居。
然而造化總是弄人。
瑪麗不知如何勸慰她,但果妮像是對這段經曆毫無感受了一般,她洗淨手,拉着瑪麗來到自己的房間,将一個多餘的暖爐給了瑪麗,果妮告訴她,如果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讓她幫忙。
瑪麗從果妮這裡學到很多東西,兩人年齡相仿,關系很快就變得不錯。
瑪麗逐漸了解到,在拉普托爾家,果妮同騎士隊的帕茜副隊長關系最好,聽說她們倆是從小玩到大的關系,帕茜比果妮還要小上幾歲。
現在已經成了騎士隊舉重若輕的人物。
借着果妮的關系,瑪麗才在侍女中站穩腳跟。
然而那也是接近兩年前的事了。
最近一段時間,佑莉每次上完課之後就會瘋跑出去。瑪麗知道她去了哪裡。
在那個人來到拉普托爾之後,塞拉山的風雪就越發地小了。她沒有理由将佑莉再關在屋子裡。
瑪麗知道佑莉對騎士們的劍和甲胄有天然的向往,她好像曾經日日夜夜與這種東西待在一起。
貴族的小姐們鐘愛刺繡、茶具、鮮花,還有在什諾特很難見到的漂亮的衣服,但佑莉對那些都不感興趣。
她喜歡風雪,喜歡自然的樹木,喜歡從塞拉山的雪頂化下的溪水,喜歡溪水穿過的整片土地。
喜歡土地上肆意蹦跑的馬兒,喜歡馬兒上裹着铠甲、潇灑的騎手和劍士。
思考良久後,瑪麗終于來到後廚,向果妮交待了自己的想法。
果妮想了一會兒,才對瑪麗說,“你是聽她們說起之後才來問我的,是嗎?”
瑪麗沒說不是。
她知道果妮是赫翠亞人,逃難來到什諾特,被前任公爵帶回來後一直養到現在。前任公爵也一直拿果妮當親生女兒撫養,她很受對方的寵愛。
現在的公爵赫碧昂比果妮小上幾歲。果妮受前任公爵教導,那個人對她的影響頗深。
其他侍從忍受不了山頂的風雪,走的走、換的換,隻有她一人,三十年如一日地待在這裡。
她比任何人都更适合接手這個家族繼承人的教育。如果不是赫碧昂繼位,中途又插進來一個瑪麗,說不定現在果妮才是那個“侍女長”。
對此,瑪麗一直有些愧疚。但果妮卻毫不在意。
“我在什諾特長大,這裡已經是我的第二個家了。”果妮毫不掩飾道,“公爵收養了我,而我的願望就是把這裡變得和帝國東都一樣富庶。”
瑪麗暗中呼了口氣,她笑着,不得不稱贊果妮的願望十分偉大。
東都信尼爾是整個帝國最繁華的地方。它的富饒維持了數百年,直到西北部礦脈,也就是帕圖西亞的出現,才打破它的統治。
果妮是那裡的子民,她在信尼爾最富饒的土地上出生,是名為“吉羅恩”家族的驕傲的女兒,後來家族遷移她原本要在帕圖西亞紮根。
直到六歲那年親曆它的滅亡。
她曆經兩地、兩個家族、兩種産業的空前繁華和突兀衰亡。如今蝸居在拉普托爾家小小的後方廚房裡,瑪麗不知道她要如何接受這種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