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是這樣。”
佑莉在片刻喘息之後,将鹿珊這兩天做過的所有事,連珠炮似的,像對法官傾訴對方的罪行一般噼裡啪啦地全部對凱洛特說了一遍。
鹿珊如何輕慢,如何無禮,完全不尊重這棟别館裡的佑莉小姐,還趁着其他人都沒空閑時間,在别館裡外時刻守株待兔。
“我完全不明白她想做什麼!”佑莉氣哼哼地說,“好吧,多少能猜到。”
鹿珊想離開莊園,但是究竟是為了什麼啊?!
佑莉越是回憶鹿珊的那張嚣張、又不管别人是何想法的臉,就越生氣。
自己又沒做任何讓她不高興的事,總不能是聽了其他人說的什麼傳言,就随便把火撒在自己身上吧?
“我認為。”
佑莉擡起頭。
凱洛特認真地看着她,“鹿珊騎士應該沒有惡意。”
“就連你也為她說話。”佑莉有點不高興,“你和她是一夥的。”
凱洛特打好的腹稿一下子被攪亂了,她手足無措起來:“我隻是想告訴你,她這麼做或許另有隐情。”
“我當然知道。”佑莉垂下頭,暗暗比劃着。
她心道,要是凱洛特還是像其他大人那樣說什麼場面話,她就這樣在她小腿上踢上一腳。
好吧,力度肯定不會太重,但那樣能消氣。
…怎麼會有這麼沒有禮貌的騎士!
佑莉那股子無名的火眼看又要燒上來。
她的手被輕輕地拽起來,試探着被牽引放到另一個人的脖頸旁邊。
“我沒有騙你。”凱洛特看起來好像有點難過,“沒有說謊。”
指尖下,另一個人的血正在鼓動着,佑莉摸不出來什麼說謊不說慌。
她沒有那麼厲害的經驗。
隻是凱洛特看起來實在難過。
眼睛有點向下耷拉,特地低了點頭,好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可憐。
原來她長得比自己高。
佑莉想。
原來她也會有這種表情。
佑莉總是覺得這“同齡”的騎士和她不太像。帕茜在她耳邊說,凱洛特看上去不像是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孩,她的身子骨比在任的很多騎士們都更加硬朗,簡直就像是天生的戰士。
但她确實歲數不大。
佑莉不願意去想一件事。
附在指尖上的手上,無論是掌根還是指腹,都長着很厚的繭。佑莉知道即使凱洛特不做騎士,那些繭也一直在那。
那是在她來到家族之前就有的東西。
凱洛特是從帕圖西亞的車隊上找到的。
被找到的時候倒在雪裡,身邊都是已死的偷渡犯。
按照什諾特的律法,她也應按照偷渡處刑,負繩後從懸崖邊扔下去,自生自滅,但永遠無法再踏入什諾特一步。
但是家族可憐她,赫碧昂沒有這麼做,自己才有機會将她留下來。
她現在還能有溫度,還沒有死去。這才是最好的消息。
佑莉終于開口:“我沒有不相信你。”
她想将自己的手抽回來。
但凱洛特沒讓她這麼做。
“我留在鎮上的時候,跟着鹿珊騎士巡邏過一次,”她說,“她和塞拉鎮的人關系很好。”
“她不放心鎮上?”
“可能是吧。”凱洛特垂着腦袋,像是在回憶什麼一樣緩慢地眨眼,“但我猜,她隻是想找回鎮子上失蹤的人。”
佑莉驚了一下:“有人失蹤了?”
凱洛特遲疑一會兒,小聲說:“帕茜不讓我告訴你,她說你會擔心,所以大家才會瞞着。”
如果是這樣的話,倒也說得過去。
“但我無法原諒她,”佑莉将自己的手收回來,“她完全能用其他的方式讓我松口,何必要搞得大家都不愉快。”
況且她不喜歡鹿珊處理這件事的方式。
就像一開始見面時,自己明明什麼都沒做,她就已經選擇走到自己面前,說那些話一樣,她可以不用這麼做,直接問自己,“我能不能離開”。
“嗯。”
佑莉以為凱洛特會反駁她。
沒想到對方竟然點頭說是了。
她問:“你不覺得我在耍性子?”
這下反而輪到凱洛特疑惑:“為什麼要這麼覺得?”
“她們都會教訓我,說我做的不對, ”佑莉清了清嗓子,發出了瑪麗的聲音,“‘你不能這麼做,小姐要有小姐的樣子’、‘有人和你說話,即使生氣也不能表現出來’,‘情緒是社交的手段,不是别人控制你的道具’——”
幾不可聞的笑聲飄進佑莉的耳朵。
她的視線尋着聲音找過去,隻找到凱洛特彎彎的眼睛。
“好哇。”佑莉一瞬間就把自己的不高興忘掉了,她伸手去捏凱洛特的臉,“你笑話我!”
凱洛特嘗試閃躲,一把被佑莉拽住衣袖。
“我沒有。”她笑道,“沒有那麼想。”
佑莉心裡不好意思,臉上也發熱,但她現在什麼好聽的、理智的、溫柔的話也說不出來。
現在肯定沒有小姐樣子。
“那你心裡在想什麼?”死死扒住凱洛特,讓她無法逃跑後,佑莉露出了得意的神情,“快老實交代!”
這種占據上風的感覺真的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