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也不會變。”
逐漸寒冷的深秋,夏蟬早已躲進土壤中,隻有偶爾微風拂過耳畔的響動。
漫天星點在悄無聲息中又冒出了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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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看見唐成安把唐家大門關上,魏尋才放心折返回到公寓。
魏尋的步調安穩,門後的唐成安可不盡然。
胸中如擂鼓般的心跳甚至傳達到了放在胸前的手掌,即便她不斷地深呼吸也難以快速平靜。
“唐成安你這個笨蛋!”她開始自言自語,狠狠拍了一下額頭,“為什麼要說‘永遠和你在一起’這種容易讓人誤解的話啊?”
或許是過于寂靜的氛圍,反而平添了她的焦慮,唐成安躲在門後獨自心煩意亂。
自從她反應過來自己說出口的話有多麼不合時宜的時候,魏尋已經說起了另外的話題,她想這下再回過頭去解釋反而顯得刻意,于是隻能裝作不在乎地略過這個話題。
一路上不見魏尋對此有任何波動,倒是她這個平常粗線條的人耿耿于懷。
她的碎碎念最終驚動了在家的唐成泰。
“喲,終于舍得回來啦?”唐成泰對着剛到家的唐成安陰陽怪氣,“約會還順利嗎?”
“唐成泰!你别亂說!”有了唐成泰的插嘴,唐成安終于從剛才的愁悶中走出來,矛頭直對她哥。
本以為會繼續打趣她的唐成泰,這會兒居然變了個臉色,是一種連耳側的長發也擋不住的壓迫感。
“你們沒有舊情複燃最好。”
“魏尋這個人,沒你想象的那麼簡單。”
這麼短短幾句話,從平常吊兒郎當的唐成泰嘴裡說出來,竟讓唐成安渾身不寒而栗。
唐成安恐怕從沒想到自己在唐成泰面前也會有這麼磕磕巴巴的一面:“什,什麼意思?”
唐成泰聳聳肩故意賣關子,面色稍微放松了些:“就是字面意思。”
唐成安還是不明所以,三步做兩步來到他身邊逼問:“我不懂,你,你解釋清楚。”
唐成泰低頭看見小妹認真的神情,肩頭耷拉下來,深深吐出一口氣。
他輕輕揉了揉唐成安的頭頂,聲線溫柔得像在哄小孩兒:“我要是說了,你得向我保證不能哭哦。”
氛圍在壓抑的墨色夜空下越來越沉重,唐成泰的鋪墊讓他要說的話更加神秘。
“好,我答應你,”唐成安從來沒有這麼認真過,“你盡管說。”
唐成泰若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拉着唐成安在門口的石階上坐下。
“其實我瞞着你問過魏尋……問他為什麼十年都不聯系你。”唐成泰吐字沉重。
“哎呀,問這個幹什麼?不聯系就不聯系呗,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必須要見到對方啊!”唐成安還是那副無所謂的說辭,“不聯系說明沒出什麼大事呀,人在外地,還是平安最重要。”
唐成泰才不吃這一套,用力敲了一下她的腦門:
“怎麼可能沒關系?也就隻有你這個大大咧咧的丫頭才覺得沒關系吧?”
“一天、一周,或者一個月不聯系都能勉強過得去,那可是十年啊,十年!”
唐成安似乎也找不出别的理由,再嘴硬反倒顯得自己更加心虛,于是啞了聲,默默聽着。
“就算你是真的不在意,可我這個做哥哥的在意。”唐成泰繼續說下去,“所以我幹脆直接當面問了他。”
唐成泰特意停頓了一下,轉頭直視唐成安,話中有話似的:“你猜他怎麼回答的?”
唐成安一瞬間手指發涼,心神不甯。
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需不需要這個答案?
秋夜的寒涼終于在此刻席卷全身,涼意仿佛穿過皮膚直直刺入骨髓。
“他沒有說話,”唐成泰不再賣關子,擡起頭望向默然的天空,“可是沉默也是一種回答。”
“如果他其實不喜歡你,那麼沉默就是一種體面的告别,所以你必須要死心。”
“如果他真的有什麼難言之隐,能喜歡一個人十年,對那個人恐怕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喜歡,而是成為一種執念了吧。”
唐成泰自說自話也覺得無聊,默默從口袋裡掏出一根香煙點上。
在夜幕的映襯下,燃燒的白煙和火星糾纏在一起更加紮眼,彌散的煙霧如同真相一般撲朔迷離。
“其實聯想到你自己身上就容易懂了,當初你那麼喜歡魏尋,不也還是做不到十年後依舊喜歡原來那個人?”
“所以你就這麼有信心,肯定魏尋就能做到?”
夜漸深,溫度也随之驟降,隻套了一件薄外套的唐成安有點耐不住低溫,雙臂環抱住膝蓋縮了縮身子。
唐成泰的餘光察覺到了她的抖動,主動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
“魏尋嘛,人是挺不錯的,聰明、溫和、有禮貌,就是不夠坦誠。”
唐成泰嘴裡叼着煙,所以口齒不太清楚,好在周圍足夠安靜,唐成安也能勉強聽清。
“我的小妹妹絕對值得更好的!”說完還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唐成安面對恢複老樣子的唐成泰反而放松下來,皺了皺鼻子調侃他:
“喲,沒白費我苦等二十多年,你可算有個哥哥樣兒了啊?”
唐成泰毫不客氣收下贊美:“那當然,我對你的愛是比父愛還深沉的大山。”
“您的這份深沉大愛還真是把我感動到差點松口,要把你的聯系方式推給一個你的迷戀者呢。”唐成安受不了唐成泰突然的肉麻,忍不住揶揄兩句。
唐成泰歪過頭與她對視,撚住嘴裡的煙蒂在地上按熄,笑得痞痞的:“告訴那個小姑娘,别暗戀哥,哥的感情境界一般人可追不上。”
唐成安隻覺得他越來越不要臉了:“呵,到什麼境界啦?不如讓我見識見識?”
仿佛是被戳中了什麼心事,唐成泰一直低頭不斷重複熄煙的動作,石階表面都被他按出一個不小的煙灰圈。
明明剛剛還頗為傲嬌的他,這時卻沒了聲響。
唐成安以為是自己說錯話了,輕輕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喲,不會是謊話不會圓了吧?”
“誰說的?”
唐成泰迅速轉過頭來反駁,隻不過和他堅定的語氣相反,臉上挂着的是十分勉強的苦笑。
“哥哥我啊……”唐成泰懶散地雙手往後一撐,尾調拖得長長的。
“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