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掃夏蟲,徒留幾聲餘韻呼喚葉落。
蟬鳴不是雞鳴,鬧鐘也還沒響,陸柏川先醒了。
他的房間很大,幾乎是一個小家。入口處玄關寬敞,衣帽間與沐浴間正對,镂空雕花的床位于屋子正中央,挂着金絲刺繡的羅帳。往裡走,一扇屏風相隔,檀木書桌靠窗。一旁書架上除了幾本貌有古韻的書,盡是些文玩書畫。
整個房間的基調褐而黑,老派,沉寂。他父親的審美。
照例在房間内洗漱完,陸柏川穿着整齊和他父親道早安。
陸清河獨自坐在能容納七八人的圓桌前,正在讀報,聞言微微颔首。
他一身灰色毛衣,露出白襯衫的領子,略有些英倫風的穿搭,似乎和整棟房子的中式設計不太融合,卻都很複古。
他身子不太好,瘦脫了相,年輕時立體的輪廓現在隻顯恐怖——完全凸出,頂着松垮的一層皮,骨肉像是能夠完全分離。
陸柏川安靜坐下等他的母親。陸清河渾濁的眼珠在鏡片下一瞥,把報紙遞給傭人,示意可以開飯。
桌上各式的點心小菜擺滿半桌,雖量少,但也不是三個人能吃完的。
“昨天怎麼回來那麼晚?”陸清河先喝一口茶,緩緩開口。
“酒店有活動,新媒體那塊的,也算拓展人脈。”
陸柏川專挑老爺子不愛聽的講,果不其然讨了聲冷哼。
盛家靠實業發家,陸清河年輕時候入贅,深知自己隻能往他們未涉及的領域開拓,闖出一番天地,才好叫人瞧得起。因此一股腦地投資各種新興産業,剛開始時運齊備,确實有所作為,卻誤以為全靠實力,虧到守本,從此再謹慎不過。
仰仗個命,那一畝三分地稱得上是祖上積德,日子蒸蒸日上。隻是越老越固守。
哪怕他眼睛毒辣,心裡清楚新媒體引領時代浪潮,但在他面前,是斷然要流露出抵觸情緒的。
而萬萬不能像陸柏川這樣。
所以陸清河拖着長腔擺架子:“你和你媽,都愛瞎折騰。”
“怎麼又說起我了?”話裡另一個無辜受牽連的人笑嗔先到——更像撒嬌,“我怎麼就愛瞎折騰了呀?”
像是踩點,白瑩瑩施施然走來,珍珠白的職業套裙襯得皮膚也白,沒什麼皺紋,看着年輕,和陸柏川站在一起說是姐弟都有人信。
她知道陸清河是不滿她最近在公司裡的運作,三兩句略過話題:“是怪我起晚了?你不也沒等我,已經先吃上了嘛。”說話間,她剜了陸柏川好幾眼。
陸柏川視若無睹。
白瑩瑩笑,好似漫不經心:“宇潔呢?她怎麼沒下來?”又朝陸柏川使眼色。
盛宇潔是陸清河前妻生的長女,一直視白瑩瑩為眼中釘、肉中刺。兩人極為不對付。
白瑩瑩人前一副寬容繼母的做派,實則暗戳戳挑明盛宇潔夜不歸宿,陸清河也隻有這個兒子孝順,早晚陪伴。三個人一家子其樂融融。
但陸柏川故意不答。
氣氛僵住,陸清河掀起眼皮子,用力把碗一推,白瑩瑩立即起身添粥。
她沒來得及坐下,老爺子哼哼道:
“食不言,寝不語。這點規矩你不知道麼?”
-
季之漾一直睡到了下午才醒。
怪天冷,被窩暖。
更為重要的是,他昨晚往健身房裡多拉練一個小時,沒累睡,反倒越跑越精神,憤憤然懊惱。
于是半夜十二點,他找到還在大廠加班的好友一通吐槽。對方摸魚秒回一連串的“哈哈哈”。又彷佛意識不太清醒,灌起心靈雞湯。
【溫揚:有緣千裡來相會,命定之人總會再見、命定之驢還在拉磨、、】
【溫揚:沒事哒沒事哒~跨史這種東西,跨過這個還有那個~讓他們都來改bug秃頭你就下頭啦啦啦~】
【季之漾:??你還好嗎?】
【溫揚:fine!hello~thank u,thank u very much~】
……
季之漾縱容他刷了一整屏的表情包,圖片飛快閃過看花了眼。他強撐着清醒,打算等溫揚不刷的時候就幫忙叫救護車。
卻還是在睡意面前先抛棄了朋友。
一覺睡醒,手機點開還停留在昨晚的聊天頁面。季之漾再翻一遍,說不上有什麼想法。好像有些事,能說出來,就會舒坦很多,糾結反倒沒用。
叮。
還愣神,手機彈出新消息。是葉華發來的。
一檔真人秀邀約,節目名為《與秋吟》,文藝卻通俗——制片人藍秋吟為捧紅自己專門籌備的一檔新節目。
相傳她很有背景,名字裡的那個姓是“藍天紅旗”那個紅,和各種大咖合作砸資源,可惜始終沒什麼水花。網友嘲諷她費力費錢就算了,怎麼還廢明星呢?投資的項目總要塌一次房——眼睛不太好使。
季之漾随手搜索着看,發現大小姐為人還挺豁達。
她直面惡評,社交平台下回複:我樂意,那咋了?
而當記者問她為什麼不以短視頻形式将綜藝内容呈現給觀衆的時候,采訪視頻裡的藍秋吟微微一笑,大方表示節目的靈感來源于歐美某些真人秀,且——
“一條幾十秒太短了。沒辦法完全展現我豐富多彩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