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這麼說了,寬子也不好強撐,隻得跟着服了軟,朱思高冷地一擺手,“明天你們替換王福幾個養蜂。”
“都,都...都聽二當家的。”麻子吞了吞唾沫,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害怕,即便他一想到養蜂就眼前發黑,頭暈目眩。
大馬也不遑多讓,他還清晰地記得當日被蜜蜂蟄得鼻青臉腫的樣子,真真是慘不忍睹,慘無人道啊...
自己寨中發生的夜間插曲,遠在三十裡外的鄭東懸并不關心,當然,在陌生的床榻上,他也并未酣睡,而是盤坐在床頭,虔心打坐,嘴裡低聲誦讀着别人聽不明的話。
因實在信不過此人,狗兒半夜起來撒了泡尿,便偷偷繞到鄭東懸的房後,悄悄趴在木闆上偷窺房裡的動靜。
見他大半夜不睡覺而是神神叨叨的誦經打坐,狗兒不禁納罕,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待他豎起耳朵細聽,隻隐約聽見一句‘紫氣充庭’,還待繼續往下聽,房内的鄭東懸便停下适才舉動,向狗兒這邊瞥來,吓得狗兒心跳都漏了兩拍。
隻一瞬間,鄭東懸便複又收回視線,舒展雙腿,和衣平躺了下來,似自言又似對外面的狗兒說:“夜深了,還是睡覺吧。”
說罷,他便徑自雙手交握置于胸前,自顧自休息了,狗兒悄悄長吐一口氣,又蹑手蹑腳離開此處,回了自己房中。
子時已過,距此地千裡之遙的大都,今日當值夜班的宿衛圖布,趁轉身之迹悄悄打了個哈欠,努力眨眨眼,複又繼續值守東直門。忽的,一陣急促鐵蹄聲奔襲而來,同僚塔拉趕緊出聲提醒,一衆宿衛擺出防禦姿勢候着前來之人。
鐵蹄聲愈大,在燈籠映照之下,隻見數匹高大駿馬飛奔而來,馬上之人遠遠便沖守城宿衛喊道:“巴哈大将軍有要事進宮,速開城門!!”
眼看一群人即将沖到跟前,塔拉仍循例要求對面出示令牌,揚聲回道:“我等受命守城,不敢輕忽,望将軍體諒。”
巴哈一邊縱馬,一邊從盔甲中摸出令牌,用力擲到塔拉懷裡,塔拉顧不得被砸的疼痛,趕緊對光查看令牌,确認沒有問題,才将令牌拋回去,揚聲讓人打開城門。巴哈一行十三人急夾幾下馬腹,如風般沖入都城,不肖幾息,便已不見蹤影,隻有鐵蹄踏起的灰塵在空中彌散。
見圖布怔愣呆望城内,塔拉命人重新關好城門後,走近圖布身側,低聲道:“巴哈大将軍連夜奔回大都,想來是有大事發生,今夜可得機醒些。”
圖布趕緊點頭應聲,一衆宿衛都打起精神值守城門。寅時剛過,巴哈的親衛蘇日圖又領着六個親兵騎馬折返東直門,對塔拉命令道:“速開城門!”
宿衛隻能照做,此時他們還不清楚具體發生何事,但依然敏銳的察覺到有大事發生。果然,半個時辰後,塔拉便從家信口中得知,文帝突發急病,右丞相阿爾泰本就一直有意扶文帝幼子,也即是自己的外孫,時年九歲的哈圖繼位。
支持文帝長子成吉的一黨見勢不妙,連夜傳信召回大将軍巴哈以穩定局勢。然而,時機已晚,巴哈才剛剛進宮門,文帝便已駕崩。
右丞相阿爾泰與皇後烏娜蔔趁機發難,欲奪巴哈手中兵權,兩派内鬥,整個大都城頓時陷入新的混亂局面。
北方民衆飽受水患之困,已有人響應周邊鹽場的起義軍,其中臨近大都的地區在得知文帝駕崩之後,瞬間如沸水入油鍋,亂成了一鍋粥。
七個半月前,自濮邺鹽場揭竿而起的祝廣進一衆,已一路募集了四萬多名起義軍,因祝廣進為人仗義,在當地鹽工心中頗有聲望,且他作為勇于反胡反壓迫的第一個起義領袖,不論在民間還是當朝心中的分量,都不是其他跟風者能相提并論的。
朝廷對他們也是相當重視,雖朝内黨争不斷,但在圍剿起義軍一事之上,意見還是高度統一的。為震懾其他效仿者,特派骠騎上将軍布日固德前往閩浙圍剿祝廣進一衆。
怎料布日固德大意輕敵,竟被一群鹽工一路戲耍,錯失了一舉殲滅反民的良機。雖屠殺起義軍四千餘人,但因祝廣進選擇及時保存實力,連夜分散部隊,走水路逃脫官兵追剿,布日固德憤而率兵乘船追擊,卻不幸遭遇飓風,連人帶船被風浪掀翻,死傷者重。而祝廣進一路因自小與大海打交道,深谙水性,大批人馬更是在飓風來臨之前便已抵達對岸,故而隻折損了百餘人。
趁着飓風掩護,祝廣進帶領隊伍一路西進到了江餘省的綏平府。因衆人衣袖被血水浸濕,被風吹幹後成了赭色,故起名赭袖軍。
逃至綏平後,祝廣進率赭袖軍奮勇厮殺,打敗當地守軍後又搶占富紳錢财,就此駐紮在綏平。話說,布日固德僥幸從飓風中撿回一條命,休養了一旬,又重振旗鼓,領兵前往綏平圍剿赭袖軍。
哪知,上回還拼死抵抗的祝廣進,這次竟然主動向布日固德遞來了歸順書,祝廣進在書诏中表示,隻要朝廷封他做綏平的府尹,他願意重回朝廷統治,并且可以協助朝廷鎮壓其他起義軍。
布日固德用自己僅剩不多的腦容量思考了一天一夜,還是将歸順書遞交給了朝廷。彼時,朝中黨/争局勢日漸緊張,誰也不願意和起義軍久耗,遂去信布日固德,命他與祝廣進好好商談歸順一事。
接到朝廷指令,布日固德便帶領六百精英部下前去與祝廣進協商,不料,祝廣進在商談中途竟然出爾反爾,與布日固德一方又厮殺起來,後以布日固德慘敗逃出綏平而告終。
對于祝廣進這支最早打響起義旗号的赭袖軍,陳昌當然有所了解,如若不是因為有他們,自己也不會萌生出如今這大膽想法。
不過對方堅守不出,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就目前的情勢來看,即便要打也打不到湖廣來,兩支隊伍應該不會這麼快撞上。在真要對上的那天到來之前,他必須盡快占據有利地盤,招募兵力,屆時,必然要吞并赭袖軍!
自假意歸順後,朝廷又命其他将領帶兵圍剿綏平,但始終未能攻破赭袖軍防線,而每次圍剿官兵疲憊之際,祝廣進便表示自己願意歸順,如此反複橫跳,搞得前來圍剿的将領心态崩潰。
随着其他地方的起義日漸氣盛,朝廷分/身乏術,隻能令布日固德這個更為熟悉赭袖軍的将領鎮守綏平臨府聿洮,嚴密監視綏平一衆的動向,如若赭袖軍隻是堅守綏平不出,那也不必強行攻打,暫且放他們一碼,當務之急是調派強悍兵力,前去鎮壓另外幾路起義軍。
對于自己如今的處境,心高氣傲的布日固德自然是不甘心,所以三不五時就要把情緒發洩一遍在聿洮府尹劉勐生的頭上。
在得知自己的好哥們兒蒙恩搖身一變,成了新組建的火铳軍軍都尉後,布日固德的心态更加失衡,急忙差遣下屬去信,讓蒙恩即刻調派三百火铳軍前來助他攻打綏平,一舉幹掉赭袖軍,更關鍵的是将困于此地的自己趕緊解救出去,他早就受夠了!
收到兄弟的求助信後,蒙恩同樣回複得很是積極,表示自己受命前去圍剿長陽反軍,返程時,應當可以路過聿洮,屆時,必定讓他親眼目睹火铳軍的威力。
讀完蒙恩的回信,布日固德立馬再命人快馬加鞭去信蒙恩,勸他來時繞路,經過聿洮之後再攻克長陽。這樣一來,既可以借全殲赭袖軍吓退其餘反衆,更可以令未成氣候的長陽亂黨自亂陣腳,屆時,圍打長陽一路必然輕而易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