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着吧,留在大都的人可曾傳信來?”巴哈躺着沒動,蘇日圖隻能先将東西放在一旁,回道:“未曾有信傳來,關于大将軍之事,似乎也不了了之...”
他話未說完,巴哈已是猛地坐起身,怒斥蘇日圖,“何叫不了了之?你的意思是阿爾泰放了本将軍一馬?”
蘇日圖趕緊跪地請罪,“大将軍息怒,屬下頭腦發昏,口出胡言,請大将軍治罪!”
營帳内靜了片刻,巴哈聊賴地揮了揮手,“記住,我現在做的不是為了朝廷,你們若是有不同想法,大可離去。”
蘇日圖惶恐道:“大将軍何故如此?叫屬下聽了心如刀割。”
此時見他這副模樣,巴哈也有些後悔适才所言,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麼回事,總覺得心頭發悶,似乎看誰都覺得不爽...
“起來吧,方才是我說得重了,我心中煩悶,你不要往心裡去。”
蘇日圖這才起身,又将烤的肉端到巴哈面前,勸道:“大将軍,還是吃些東西吧。”
這次,巴哈也不好再拒絕,雖然胃口全無,但還是象征性地拿了一塊兔肉,邊吃邊問蘇日圖,“蘇日圖,你記得自己跟了我多久嗎?”
“回大将軍,屬下追随大将軍已有二十年。”
“二十年...”巴哈呢喃一聲,又笑了笑,“那你可有三十六了。”
蘇日圖也跟着笑了笑,糾正道:“還不曾,屬下十四歲便追随将軍身邊。”
“哦…原來十四就跟了我,那我應比你大了八歲,你跟巴圖溫差不多。”巴哈吃了一塊,便停下,蘇日圖再勸,他還是擺擺手,“實在沒有胃口,你趁熱吃了吧。”
“...大将軍,可是身有不适?”蘇日圖遲疑道,“我立刻請大夫來看診。”
“不必,我未有不适,隻是沒胃口罷了。”巴哈淨了淨手,命令蘇日圖回自己的營帳,“待會兒出去的人回來了,不必叫我,一切交由你負責。”
無法,蘇日圖隻能端着烤肉又出來外面,将肉分給了幾位将士。
被家人打包帶走的圖布還未與塔拉及其他同僚告别,便已經遠離大都幾百裡。他對于舉家回到草原十分不解,“塔拉一家都不回草原,為何我們非要回去?”
陶麗解釋道:“塔拉一家幾口都在朝為官,如何能走?我們不過是個富貴閑人,這才走得了。”
“草原什麼都沒有,我不想去草原。”圖布把頭一扭,盯着馬車外生悶氣。
“草原有大都沒有的自在,你去了便懂了。”
“我才做了半個月的宿衛,剛适應了,你們就要把我一塊兒帶去草原。”
把小兒子攬在懷中,陶麗柔聲道:“宿衛每三日就要值一回夜,辛苦得很,我兒往後在家盡享清福便夠了。”
圖布還待耍性子,對面坐着的亞茹含把眼睛一瞥過來,圖布立刻偃旗息鼓,後半程都安靜如雞。
對于大都權貴争相轉移之事,阿爾泰是求之不得,最好大都裡面除了皇室、守衛與平民,其他一個不剩,省得回回為了平衡他們勞心費力。塔拉得知圖布一族都要搬回草原,心裡不禁生出些怅然,還以為圖布那家夥能和自己一直做同僚呢,雖然那家夥貪吃又膽小,但是貌似挺合自己脾氣的。
今日他不必當值,但又覺無事可做,便在大都城内四處閑逛。
‘那你們覺得漢人與蒙古人有何區别呢?’
前日蒙恩問的話始終盤旋在塔拉耳邊,蒙恩被屬下叫走去見了太後,然後就莫名死去,雖對外宣稱是自盡,但以塔拉的看法,蒙恩作為铮铮男兒,斷不會如此懦弱,其間必有隐情。
不過父兄皆對此事三緘其口,塔拉也隻能不去思考,隻是蒙恩問的那句話卻任他如何回避,都始終萦繞不去。
“爹爹,我怕...”
一道稚嫩的童聲打斷了塔拉的思緒,他偏頭看向聲音的源頭,隻見一個四五歲幼童正緊緊抱着一個男人的脖子,在塔拉看過去的時候,這對漢人父子皆是畏懼地回避着視線。
無奈地笑了笑,塔拉快步走遠了些,或許蒙古人和漢人并不能真正地和平共處,如今多地皆有漢人起義,恐怕身在大都的他也難逃漩渦。
借來了攻城車與投石機,滿都領着兩萬人于入夜前順利回到紮營點,他翻身下馬,對蘇日圖禀報,“回将軍,如今大都将火铳全部收回改良了,隻借到了兩千七百支箭矢,兩把大弩。”
“辛苦了,今夜先好好休整,明日巳時正式攻城。”
滿都入帳前又喊住蘇日圖,“将軍,明日可是老幼均不留?”
蘇日圖正色道:“明日我們全聽大将軍命令,其他不用多想。”
“可是...”
“沒有可是,隻有軍令。”蘇日圖強硬地截斷他的話,徑自轉身回了自己的營帳。
入主蔚桓的第二天,陳昌首先對表現英勇的士兵進行了獎勵,宣布了幾個千夫長如楊晟、範忠、楊兆的晉升,又對逃跑的二百多人表示惋惜與深感背叛。
“我沒想到,我們長陽軍中竟有如此懦弱之人,戰前有吃有喝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提出要退出隊伍,到了臨上戰場的時候,居然開始龜縮!連帶着損傷整個隊伍的士氣!在場的諸位,扪心自問...”
陳昌一臉沉重地站在點兵台上,繼續質問:“你們有沒有被這二百四十一個人所影響?是不是被他們打亂了陣腳?死去的戰友中,又有多少是因為這些逃兵影響了他們的對戰心态,導緻他們沒有避開原本可以避開的險境...”
“整個隊伍又是不是因為這群縮頭烏龜而拖慢了取勝的節奏,導緻很多同袍作出了不必要的犧牲!”
将手中的長矛用力堕在台上,陳昌對着台下大聲道:“現在隊伍裡還有沒有這樣置同袍于不義,貪生怕死之徒?有的,不妨大膽走出來!我即刻放你們出城,這些日子以來你們吃的糧食、喝的酒、吃的肉,本帥權當是救濟!”
底下皆是鴉雀無聲,陳昌又擡高聲音問了一遍,這回範大力和葛文胤一衆将領同時答:“回大帥,我們中再沒有這樣的縮頭烏龜!”
有他們領頭的先發了話,下面的三萬多人頓時異口同聲,高喊:“我們不是縮頭烏龜!!”
即便如此,陳昌卻依舊面無表情,于是下面又不斷有人開罵那二百四十一個人,罵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等衆人将怒火與内心的恐懼都發洩得差不多了,陳昌才命人拿出從守城駐兵那裡收繳到的一千多件護甲,兩千把彎刀,以及提前備好的兩壇酒,一頭燒乳豬都擡上來。
底下的幾萬人看着燒乳豬都直了眼,控制不住地吞咽口水,陳昌見晾得差不多了,才命人給表現良好的後衛兵分發護甲武器。
一場點兵儀式最後又以慶功宴結束,陳昌又親自給幾個将軍敬酒,範大力将杯中酒一飲而盡,猶豫半晌,終是沒忍住,湊到陳昌耳邊低聲道:“與之兄,我想回長陽一趟,不知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