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陳昌的心情可謂是十分複雜,好似對範大力沉溺于溫柔鄉既感覺松了一口氣,又覺得有些鄙夷對方胸無大志,似乎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隻是不待他一一理清,範大力又催問了一遍,末了還趕緊補充道:“我連夜趕路,最晚明日傍晚可趕回蔚桓。”
聞言,陳昌卻故意提起練兵的事,“征集的青壯還需要範将軍操練,此時範将軍離去,讓其他将領如何說?”
範大力憨笑兩聲,給自己又滿上一杯,去給另外三個将軍各敬了一回酒,然後回來告訴陳昌,“不瞞與之兄,練兵之事我原也不甚擅長,适才已經托其他三位将軍幫忙操練,不知,與之兄可否放我回一趟長陽呢?”
“唉,既然範将軍心有挂念,本帥也隻好成人之美了,命你明日酉時之前趕回蔚桓。”
他一直以‘範将軍’稱呼,範大力也咂摸出味兒來了,連忙擡手端正行了一禮,“多謝大帥,末将定然按時歸來。”
陳昌這才露出溫和一笑,“你有傷在身,本帥不忍你獨自趕路,還是讓楊晟領二百精兵護送你回長陽吧,正好給長陽守城的弟兄們傳授一下取勝的經驗。”
“好好好,那末将這會兒便出發了。”管他什麼經驗不經驗的,他範大力才沒工夫做那些,正所謂‘春宵一刻值千金’,他的時間如此寶貴,可不能浪費在其他不值錢的地兒...
對他如此猴急着要見自己的事,身在長陽的翠兒卻并不關心。自範大力帶兵後,曾言自己要長住佛堂的翠兒,并沒有如自己所言那般,而是繼續住在範将軍府,每日無事可做,隻能彈琴打發時間。
今日她有些心神不甯,一支彈過千百遍的曲子都彈錯了四五處,侍女燕兒端來洗漱的溫水帕子,“小姐,天色已經不早了,不若早點洗漱歇息吧?”
每回面對燕兒,都讓翠兒感覺時間錯亂,曾幾何時,她也如燕兒一般,隻是富貴人家的一個侍女。如今,竟叫她‘飛上了枝頭’,成了小姐。隻是這根枝頭,卻并非她希望栖身的地方...
“小姐,水溫正好,讓燕兒服侍你洗漱吧?”燕兒又催了一遍,翠兒這才從古琴後起身而出,一路走到床榻邊坐下,任由燕兒跪地為她脫鞋洗腳。
蔚桓距離長陽差不多百裡,範大力的馬在前日尋麟關前受了驚跑走了,如今隻能又領了一匹,又得重新适應一番才行。因他心急,等簡單熟悉了身下馬兒,便以最快速度趕路,這可苦了後面的二百人。
楊晟抽空回頭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不要冒犯了範大力,專心趕路便可,“到了長陽,本将請你們喝酒。”
有了這話,倒是勉強讓一行人稍感安慰,還說啥呢?埋頭趕路呗。
“燕兒,你可有意中人?”翠兒叫住欲出房門的侍女,笑着說:“你應也有十四了吧?”
燕兒嬌柔一笑,神态間竟與翠兒相似,“回小姐,燕兒下個月便十四了,還未有意中人。”
“不若,我替你尋個合适的兒郎,你覺得如何?”翠兒斜倚在床上,似乎并不打算歇息,燕兒乖巧一屈膝,俏皮道:“那奴家便多謝小姐了,小姐先歇息,明早燕兒為小姐做甜羹。”
“明天不必太早起來,估摸着,我要睡得晚一點才起身。”
“奴婢知道了,小姐,燕兒這便下去了。”燕兒跨出門檻,輕輕為其掩上房門。
房内頓時歸于寂靜,翠兒歎息一聲,吹滅紅燭,擡手放下床幔。範大力一行全力趕路,從晌午到入夜,已行了大半路程。
這時哪怕是範大力不累,馬兒也累了,隻能暫時停下給馬兒喂點糧草。楊晟一衆也都下馬歇息,突然,隊伍裡的一個人叫了一聲,彎腰捂着肚子,“我肚子好痛,不行了,不行了...忍不住了! ”
楊晟隻好讓他去附近解決,“應該是一時吃了太多葷腥,鬧肚子。”
隊伍裡立馬有人問:“那咱們這會兒還繼續趕路嗎?”
“範将軍的意思呢?”楊晟立馬去問範大力,範大力此時也覺得這跟着的人簡直是累贅,他要這些人護送啥?不過他也知道這話不适合說出口,隻能溫和一笑,“大帥體恤本将胳膊有傷,特請諸位護送,但是一路走來,諸位也看到了,其實傷口都已無礙。本将着急回長陽,但是不好讓諸位弟兄陪着一塊兒辛苦,不若就讓楊副将陪同,爾等,夜裡找地方歇息,明早再上路亦可。”
“多謝範将軍體恤!”
能夠休息,衆人自然樂意,楊晟點頭應下後,其餘衆人皆行禮緻謝。
歇了兩刻來鐘,範大力與楊晟再次啟程,終于在亥時前到了長陽城外。楊晟輕拉缰繩,随着身下馬兒的踱步率先來到城門前,大聲道:“城樓上的弟兄,範将軍回城了,勞煩開一下城門。”
城樓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張九福被喊醒,打着哈欠點燃火把,對着城樓下打量了一番,“請問是哪位範将軍?”
範大力臉色頓時一沉,楊晟心道不好,立刻仰面看向城樓之人,“正是範大力将軍,你是如何當值的?竟弄不清楚咱們長陽軍的将領有誰?”
張九福是張承平早年認下的義子,原本一直為張承平打理生意,奈何如今的生意都被陳昌這個外姓抓在手裡,張九福無事可做,便想搞個一官半職當當。陳昌不好拂了表舅的面子,便許了個守城都尉的職位給了張九福。
此時張九福被一個無名小卒如此嗆白,頓時心頭冒火,故意長長地打了個哈欠,然後才施施然回道:“我奉命守護長陽安危,自然不能輕易讓人進城,你們可有令牌在身?”
長陽軍組織得不可謂不倉促,哪有工夫制令牌?範大力原想斥責張九福一通,轉念一想,夜已深,徒增麻煩不夠浪費時間的。遂從腰間取下陳昌親贈的匕首,用力抛上城樓,“接着!匕首乃陳昌大帥所贈,我奉命回長陽傳授蔚桓一戰的取勝經驗,若是耽擱了大事,你可得仔細着受罰才好。”
接了匕首,張九福也不敢再故意磨蹭,便大大方方行了一禮,歉然道:“在下有眼不識泰山,望範大将軍勿怪!”
“開城門!恭迎範大将軍回城!”張九福邊吩咐下面的士兵開門,邊整理儀表,帶着匕首親自下了城樓,先一步把匕首雙手呈上。
進了城門,範大力輕哼一聲,奪過匕首打馬向着内城而去。楊晟這時才認出了張九福,也知他是張承平義子,便是連陳昌也要給他幾分面子。楊晟分清楚利害,從馬背上擡腿躍下,對張九福一拱手,“原來今夜是張都尉親自守城,我道是誰如此謹慎,适才多有冒犯,還望都尉不要見怪。”
本就耍威不成反吃了一肚子氣,此時楊晟如此謙卑,也算是讓張九福心裡舒坦了些許,他也拱手回了一禮,“不知這位将士如何稱呼?”
“末将不才,今日才由千夫長升至副将,姓楊,名晟,上日下成。”
“你才打了一場仗,便能升做副将軍?”張九福詫異,心想這升遷也來得太快了吧?
楊晟腼腆一笑,“回都尉,末将因斬殺敵軍三百餘人,才得大帥賞識,能升做副将。”
這話把張九福唬了一跳,不過他嘴上還是不以為然,“你們一萬人,能斬殺敵軍自是應該的,聽說蔚桓連平頭百姓在内也不過十萬人呢。”
“張都尉言之有理,末将一定争取下次多斬殺幾百敵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