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到倦山寺的時候,樓景謙還在呼呼大睡。
“太傅近日都是午時之後方起嗎?”
“回殿下,太傅近日五更睡,日中起,晚睡晚起。老衲這就去喚他。”
“不必了,讓先生好好休息,本宮在此等着。”
阿勒齊睡夢中忽聽腳步聲,馬蹄聲,急忙搖醒蕭照世子。
“世子,醒醒,有軍隊來了,聽聲音還不是一般的軍隊,起碼是訓練有素的一支。”
蕭照趕緊起身,兩人迅速穿上衣服,拿起刀劍,這時,門外有聲音傳來:“太子殿下邀請二位到佛堂飲茶。”
太子殿下來了?京都戒嚴,全城風聲鶴唳,太子殿下這時候居然還有心思來寺廟?是發現了什麼嗎?不對,喀沁如今是無論如何都對大淵構不成任何威脅,太子殿下沒必要為了一個弱國質子特意來一趟。
“世子,要見嗎?”
“見吧,不是沖着咱們來的,好好裝孫子就行了。”
佛堂内,二人一見到太子殿下就噗通一聲跪下了,裝作惶恐的樣子:“參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免禮平身,過來坐吧,算起來,你我身份相當,不需多禮。”
兩人慢慢起身,一點點挪到角落裡坐起來。
“喀沁世子,聽說你給自己起了個漢人名字——蕭照,還偷偷學起了四書五經,甚至,連授業恩師都是本宮的先生,喀沁世子,你就這麼喜歡讀書嗎?”
蕭照火速又跪了起來,不住地往地上磕頭,驚懼異常:“回殿下,臣惶恐,臣有罪,臣萬萬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臣隻是日日陪太傅飲酒解悶,插科打诨,烤些燒雞吃。”
“都是千年的狐狸,就不要在本宮面前藏拙了,蕭照,拙比巧難,甯巧勿拙,别做文人了,還是好好做你的喀沁世子。”
“臣沒有,臣不敢。”
“蕭照,你自入京都以來,無所事事,四處閑逛,偷雞摸狗,連本宮都曾一度以為你不過是個胸無大志的市井小偷,可近日,本宮想起了一些往事。”
蕭照世子依舊跪坐,不敢擡頭。眼神卻十分清明無畏,他回憶過往種種,自信自己除讀書求學以外從未露出過任何破綻。
“你生于戰亂,先天不足,襁褓之中數月不得治,那一年,喀沁大汗向大淵皇室進貢百匹汗血寶馬,以借調宮廷禦醫兩名,保你性命無虞。代價不可謂不重。”
“父母之愛子,人之常情。”
“非也,喀沁大汗有十多個兒子,本宮還從未聽聞他對其他兒子有過這般用心。”
“父母之偏心,也是人之常情。”
太子殿下不禁笑了一下,接着說:“那是因為喀沁大祭師曾預言,喀沁一族生死未來皆系于你一身。”
“殿下怎知此事,此乃我喀沁秘辛,我部族人尚不知此事。”蕭照第一次擡頭,看着太子殿下,心中疑雲密布。
“兩軍交戰之前,本宮要洞悉敵軍的兵馬糧草,排兵布陣,主帥将領,三軍戰力,辎重軍需,這些細枝末節,本宮要比敵軍主帥知道的還要詳盡,此戰,本宮方敢打。我大淵不是好戰之師,兵力戰力并不占優,唯有如履薄冰,提前洞察一切,方可長存。”
“不過是鄉裡神棍的招搖撞騙,不足道也。”
“可那位大祭師預言過冀州一役,萬人去,百人歸,腹背受敵,生死存亡。也曾預言過契丹憂患不在外,而在内。前一個預言已成,後一個如今看來,怕是也八九不離十了。”
喀沁世子一邊聽着太子殿下的言語,一邊細細盤算該怎麼打消太子的疑慮。電光火石之間,他想起了大淵皇室的暗流湧動,決定攻心為上。
“回殿下,大祭師确實說過,阿達也正因如此才對我偏愛有加,寄予厚望。”
“喀沁大汗那麼多兒子,為什麼要送最寄予厚望的那一個到京都當質子。”
“回殿下,是臣自願而來的,臣不是為自己,臣是為了阿達。”
“何出此言。”
“十年之間,父子一夢,喀沁重新崛起是阿達畢生所願,臣不願破壞這個夢。”
蕭照悄悄觀察了太子的神色,繼續說道:“臣出生之日,大祭師預言喀沁未來生死與否,崛起與否,皆系于臣一身。這預言,于阿達,是希望,是夙願,可于臣來說,是畢生枷鎖,沉重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