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另一隻,有溫度的指尖。
“短按兩秒,可以換歌。”
潘嶽語氣無常,忽蹬池壁,率先遊了出去。
朱時宜一頭紮入水裡。
祈願,低于體溫的水池,能降低她發燙的面溫。
她正了正心思。
浮出水面,吐息,望向泳道。
潘嶽像一尾遊魚,已然竄到對岸。
他沒有停,呼吸之間,轉動身軀,又朝她遊回來。
泳池人不多,除了他倆,就還有四個人。
幾個泳道遊者靜默,水聲此起彼伏,勾得朱時宜心癢癢。
她深吸口氣,也竄了出去。
蛙泳一擡一低,起水換氣時,朱時宜給自己打氣:
馬上上岸!
身邊閃過一道黑影。
......
站在對岸台階,朱時宜與潘嶽并肩。
“你怎麼遊得這麼快?”朱時宜喘着大氣。
她太久沒遊過泳,差點忘了怎麼遊。
“自由泳。”潘嶽回答。
自由泳可以說是速度最快的泳姿。
但朱時宜不會:“好吧,我隻會蛙泳。”
“姿勢不對,”潘嶽講解,“伸臂後蹬腿,手腳不能并用;換氣時手動夾肘抱水,核心收緊發力;蹬腿後順着力道向前漂,一組動作一呼吸。”
朱時宜一知半解。
潘嶽再次鑽進水裡,示範起蛙泳。
朱時宜緊随其後,比葫蘆畫瓢。
兩輪過後,朱時宜頓悟。
動作越慢,反而越快。
走水輕輕松松。
練習幾輪,朱時宜成功連續遊過100米目标,甚至還未力竭。
她靠在岸邊歇氣,見潘嶽交替着雙臂向她遊來,激起絲絲水花。
流線型劃臂,速度均勻,身型流暢、優雅。
自由泳,确實比小醜青蛙泳好看。
潘嶽到岸邊,仍舊沒休息,又一次蹬壁前沖。
朱時宜心生歹念。
趁沒人注意,她直直埋頭向前撲,手臂迅速交替。
腰間倏爾失重,吓得她閉起,趕忙換回蛙泳,灰溜溜遊到對岸,假裝無事發生。
太丢臉了。
泳池忽然來了對男女,二人擠到朱時宜他們隔壁泳道。
“會遊嗎?”男生自信問。
“不太會。”女生嬌羞答。
男生拍拍自己肩膀:“我背你。”
說着,男生拉着女生手臂,一把搭上自己肩,帶着女生往前遊。
女生摟着男生脖子,抻着頭:“你别潛太深了!”
男生使壞似的往下潛。
朱時宜:......
辣眼睛。
潘嶽恰好遊至身側。
這次,他沒直接沖出去。
朱時宜側目。
兩個人一起遊泳,不應該聊聊天嗎?
潘嶽喘着氣,提臂,看了看運動手環:“才一千米,還得遊幾圈。”
說罷,一個轉身,躺在水面上,仰泳劃臂,又沒人影。
朱時宜:......
誰也不打擾誰,各遊各的吧。
望向躺在水面,閑适自在的潘嶽。朱時宜又心動了——
這泳姿,好想試試。
但剛丢臉一回,這次,她沒敢。
老老實實蛙泳到對岸,出水,潘嶽破天荒站着沒動,也無言。
朱時宜撓撓耳朵,忽然意識到還沒還對方耳機,他這是在暗示?
“我把耳機還你吧,”朱時宜說着就要摘,“聽着歌遊,确實好玩多了。”
“不用,”潘嶽拒絕,“我一般聽新聞。”
朱時宜張張嘴:“那有什麼好聽的?”
“确實不好聽,”潘嶽直言,“所以不如讓你聽歌。”
朱時宜放下摘耳機的手:“好吧。”
耳機裡這麼多好聽的不聽,跑去聽新聞。
朱時宜轉問:“你能教教我仰泳嗎?”
“不用學,”潘嶽動動腦袋,偏向水池,“直接躺下去,小腿打水,手向後慢慢劃。”
朱時宜擺擺手:“我不敢。”
“能浮起來,就會仰泳。”他語氣堅定,像有振奮人心的魔力。
語罷,他往一旁挪了挪,騰開塊地:“試試,我在旁邊看着你。”
他又擡擡手,示意岸邊:“救生員也在。”
朱時宜噗嗤一笑,轉身,躺入水裡。
耳道忽而灌進些水,她有點慌。
手臂被人輕拍兩下,是潘嶽。
“......”好像還說了聲什麼,她聽不清。
卻莫名安心。
她忽略耳中異樣,擡臂,一劃一拉。
空間的喧嚣一應皆失。
水體在耳邊充盈。
顱内一瞬,炸開了花。
聲音能夠通過三種介質進行傳播:固體、液體、氣體。
出水時,空氣間存在的細碎噪音,會幹擾顱骨裡的歌聲傳遞;
蛙泳時,一呼一吸,耳邊,空氣與水體相互交替,歌聲時滿時虛;
唯有仰泳。
耳朵,隔絕空氣的仰泳。
水裡突然震動着,那首緣分匪淺的歌。
《太聰明》。
它靜悄悄的,并不動感,卻有聲有色。
就和這水一般,柔,而有骨。
水,神秘、溫柔。
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争,是天下之至柔。
可它,卻有着最強大的力量。
撫慰人心的力量。
它輕輕包裹着她每一寸肌膚。
似撫、似揉。
淨化心内浮沉,馳騁天下之至堅。
行至岸邊。
卻戀戀不舍。
朱時宜轉身後躺,向對岸遊去。
潘嶽破壞了交通規定。
他靠左道,在她身邊,躺着。
和水、和音樂。
和他。
諸事皆宜第三路——
生命在于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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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水,洗完澡。
朱時宜感覺手腳沉重,像綁了沙袋。
肚子也餓得咕咕叫。
出淋浴間,潘嶽坐在門口等着。
“想吃什麼?”他問。
朱時宜饑不擇食,美美想象食物入口,吃什麼都香:“我都可以。”
想起潘嶽說要請客,她又補充:“回回都你給錢,這次我請。”
潘嶽張張口,欲說什麼。
“收聲,”朱時宜忙拉回手,五指一瞬并起,“也該我給了,就當謝禮。”
她鄭重其事道:“謝謝你帶我健身。”
潘嶽輕輕偏頭,歎笑,半晌,斟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