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沉金舉霜月,孤鹜淩空軋鏡水。
夜幕将臨,真宿剛回到備菜區,正準備去領菜蔬瓜果,就被倆宦官領走了。
随後聽到對方說,他被臨時任命為傳膳太監,且要即時就位。
真宿呆愣住了,思忖莫非這就是俗話說的瞌睡送枕?
不久後,他被帶到了一間小房間,數個侍人取來妝奁,恭敬地垂着頭,對他道:“恕奴婢冒犯,奴婢這就給大人洗臉,再上粉。”
真宿面帶疑惑,問:“我臉髒了嗎?”
侍人們這才擡首看向這位新上任的傳膳太監,乍然發現對方竟相當年輕,面如冠玉,那臉白嫩得仿若能掐出水來,面頰透着令人豔羨的好氣色。
這,這根本用不上敷粉上妝啊!不同是閹人麼……怎就他生得這般天生麗質?侍人們自知說錯話,忙跪下認錯。
真宿沒可能因這種小事與他們計較,過問之下,知曉了這其實是固定流程,因為傳膳太監是需要負責布菜的,布菜時很大可能需要近身面見聖上,所以儀容服飾都不可馬虎,規格俱是走高。
“那就交給你們吧。”真宿舒展身體,輕擡雙臂,無比習慣地由着侍人到近前服侍。
不一會兒後,侍人們看着隻換上了素貼裡與雪青色褡護,梳了發并戴上三山冠的真宿,竟脫去了少年氣,蛻變得宛如資曆深厚的官人一般氣勢淩人,矜貴清絕,以緻于他們久久移不開眼,直到真宿投來略帶疑惑的目光,才慌忙低下頭去。
“那我這便去了。”說罷,真宿轉身離開。
蠍影殿。
殿門竟無門官,也不見多少禁衛守備,偌大的前院顯得十分冷清,靜谧得隻餘傳膳一行人的腳步聲,以及間或傳來的孤遠的烏鴉叫。
待要進入殿府時,他們便被攔下了,大宮女芷汐隻放真宿一人過去,其他人則須退回殿外,于是換成真宿拎着兩提多層食盒,随大宮女一齊往偏廳去。
府裡與殿前氛圍很是不一,随處可見曳地的紗幔,層層疊疊,如煙如霧,充盈着四面八方,險些讓真宿以為自己踏進了什麼幻境。
左拐右繞地行走許久,若不是有人領着,十有八.九會迷路。途經一處,幔帳是雍容的绛紫色,在夜色中蹁跹,起起落落。簾幔後影影綽綽,隐約間似是伫立着一道挺拔端華的身影。
但真宿拔群的五感并沒有真切地感知到人的存在,遂不再關注,拐了個彎即來到了偏廳,此間支着張八仙桌,堪堪放得下十八道膳食。
真宿猶記得來之前他人提點過的,傳膳要務之一乃是嘗膳,須挑開不新鮮的,味道怪異的,着重參考皇上偏好的口味,還有切合時令氣候的菜肴,甚至要考慮食物之間是否相反等。其二則是試毒。
可惜更為具體的,他們壓根來不及告訴他,所以真宿也是兩眼一抹黑,隻能執起銀箸,從每道菜裡擇出一點,放入味碟裡,再夾進嘴裡一一品嘗。
每一口都沒滋沒味,味同嚼蠟,真宿緊蹙着眉頭,不似在嘗什麼珍馐佳肴,而似在探雷。大宮女一直立在一旁,暗忖他這反應也尋常,昨日才發生了那樣的事情,這回派這麼年輕的新人來傳膳,怕是被當作炮灰推出來了。
随後,大宮女發現少年眉眼間忽現喜色,本就上挑的眼尾更顯俏麗,她不禁暗歎,還是個小孩,怕是撿着愛吃的了,于這種關頭,倒還能開心起來。
而她有所不知的是,真宿确實是撿着愛吃的了,隻不過他‘愛’吃的不是美味的,而是帶毒的。
此時真宿正想:這也太走運了,頭天上崗就讓他吃着了毒藥!
真宿能察覺到大宮女暗中投來的視線,是以立刻收斂了神色,将吃出了毒物的那一道優先擇了出去。
餘下的,不能說就全然不含毒了,畢竟他隻是每道菜裡挑出很少的一部分來進行試毒。如若有漏網之魚,呈到皇上面前,怕是照樣人頭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