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進門,他餘光發現門側倚着一人,立刻斂了笑,準備屈膝跪下。
“不用跪了,起來罷。”鸩王抱着臂,借着高大的身量,俯看了他一眼。
“是。”單主事畢恭畢敬地站到了一旁。
“事情查得如何?”鸩王問。
“先前隻查究到,太醫院裡有人負責配制毒藥,但這回對方疑似還盜取了洩毒丹,想必兩日之内,就能鎖定到具體之人……”
鸩王聽着單主事彙報,始終未發一語,令單主事心下極為忐忑。
單主事想了想,試着道,“這回的宴席下毒一案,十分蹊跷,臣以為這毒仍是沖着陛下來的,但陛下龍體卻不見抱恙。”
鸩王眉峰輕動,沒有言語。
“不知他們是不是想以此凸顯小慶子的特殊,好讓陛下您信任他,重用他。”單主事語氣一沉,“臣認為,小慶子不得不防。”
“……”鸩王腦中浮現出少年在自己面前風雲殘卷試菜的貪吃模樣,隐隐想反駁些什麼,但一時詞窮,遂放棄,轉而随意言道,“朕不在乎他是不是潘賊帶進宮的,也不在乎他提出要去尚膳局,是出于何種目的。反正,絕不能讓他們犧牲掉他。”
單主事聽得一臉震驚,饒是當了那麼多年的笑面虎,也頗有些繃不住。
糊塗啊!皇上您能不能對自己的安危看重些,不要當昏君啊。唉,總之,看來在皇上這邊,小慶子的重要程度,還要再往上添一添……
單主事勉強找回笑容,領命道,“臣定當盡心盡力,萬死不辭。”
接着單主事細想了會兒,提議道,“不若多安排一位傳膳,與小慶子一齊試菜,變數一大,潘賊那邊定然會束手束腳不少。”
此舉聽上去很是可行,隻是鸩王莫名覺着有何處不太得勁,不過他終究是點了頭。
“那此事就包在臣身上,臣必定擇出讓陛下滿意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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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尚膳局。
今日衙門很是熱鬧,唯有吳叔仍在唉聲歎氣,就顯得格外突兀。
真宿這幾日也沒弄到毒,尋思這幕後之人也退縮得太快了,就連關食醫也謹慎了許多,除了宮裡下鑰回家,幾乎沒出過太醫院。
于是他和吳叔,兩人一塊兒捧着雪衣豆沙在吃,拿甜食撫慰一下受傷的心。
雪衣豆沙,一種用蛋白打泡成糊,沾滿豆沙丸子表面,然後放入油中軟炸而成的甜食。從外觀上看,就是一團蓬蓬白白的雪球,入口後會發現,它如棉花一般綿軟疏松,正中卻是密實細膩的口感,吃起來甜而不膩,豆香宜人。
“這個做着是不是很麻煩?”真宿一面舔掉唇上沾着的白糖,一面問道。
“禦膳就是這樣,工序忒多,也很難一回就做出好的成品,不過咱家習慣了。這個雪衣豆沙,想炸出純白色,可不容易。”
但他們吃的,就沒有白色以外的顔色。
說到這,吳叔略微自豪地挺了挺腰,真宿用餘光瞥見了,不禁笑了笑。
吳叔見真宿笑了,才發應過來這是在給他打氣呢,遂倒豆子一般,與真宿傾訴道,“哎,我不是為局裡又捋了一批人而煩。小慶子你應該聽過,之前王爺和妃嫔裡有幾人中毒,明明情況相當危急,後面不知為何又好轉了。”
真宿側眸望向了吳叔,“不是因為太醫院的,給他們及時吃了洩毒丹麼?”
“若真有這樣神效的東西,何不早些用呢,若真有那樣的解藥,為何就不能給芍嫔娘娘用上呢……”吳叔越說越頹喪,發白的長眉耷拉了下來。
芍嫔娘娘……真宿看吳叔再次念叨起了這位娘娘,不由默默記在了心裡。哪天走一趟,去看看情況好了。
“興許某天,轉機就會到來。”真宿道。
“希望如此。”吳叔長歎一聲,便拎着兩張小闆凳,回禦膳房去了。
甫一進門,吳叔便與一堵門似的高壯男人撞到了一塊,對方胸膛厚實堅硬,磕得他鼻子吃痛,但吳叔才喊了半截“哎喲”,那男人便一陣狂風地沖到了真宿面前,小麥色的大手無處安放,最後緊張地絞在了一起,顫着嗓子喊道:“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