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蘊光道觀來了兩個極擅長煉丹的老道士,為皇上上供了一顆養心丹,這養心丹非同一般,丹方是獨家的,藥材是道士們走南闖北整回來的,極為之難得。
如此難得的丹藥,卻一舉煉成,就是真宿也不得不歎,這凡俗界竟還有如此厲害的煉丹高手。
正式修道以前,他嘗試過煉丹。一爐十二顆,别人一般是半數成丹,僅一兩顆含少量丹毒,而他則倒過來,約莫就一兩顆成丹,還是雜質摻半的劣丹,含丹毒,毒性極強,壓根不能服用。
“……”
不對,這樣一看,他除了當大符篆師,莫非還有當毒修的天賦?
雖然他現下修《五至經》至毒,看着也跟毒修無甚區别了。
令他在意的,不是這兩位老道士煉出的完美丹藥,而是他們煉丹材料的得手渠道。要是能搞到原材料和丹方,指不定他就能煉出毒丹。
是以真宿傳完膳,很樂意被皇上留下,然就在當日,他等到了老道士的到來。
浮因大師和其師弟汶畢大師,以及欽天監監正,齊聚正仁殿正廳。
真宿則又在東耳房裡偷聽。
“三日後巳時末,法事需布在三尺四方台上,召一千城裡民衆,集天地之元氣,日月之精華,待師兄為此丹附上神明的賜福,陛下便可服用,保管對龍體有無盡益處,養身養心,延年益壽。”胖道士汶畢如是說道。
……賜福?他賜可以嗎?真宿也不知自己被仙班除名了沒有,入史書後,他就與白玉京脫離了聯系,而他隻能等回到修真界,才能知曉具體。
此處與白玉京根本連系不上,那他們是怎麼通天召神的?真宿面露疑色。
遲遲不聞皇上的回應,其後真宿聽到的是一把稍厚重的中年男聲,應當是出自欽天監監正。
“微臣這邊算過時辰,法事方位盡在籌計中,隻待陛下首肯,便可布置,定趕在兩日内辦妥。”
“陛下,貧道與師兄拼盡全力,集道觀之本,煉成此丹,實屬不易啊!現下道觀日常運行頗有些捉襟見肘,除了太後的長明燈,舉力保下,其餘的四供,或多或少都供不起了。貧道本不欲談這些庸俗之事,擾了陛下,可實在是難以為繼,還請陛下為蘊光辟一條生路。”
“陛下,蘊光确實是年年遭擠壓,規模每況愈下,大為可惜。若是能恢複以前京城的道觀數,坐擁城内八個寶地方位,想必對國運亦會有所助益。”監正聲情并茂道。
聽到這兒,真宿的神色已變得凝重。
這吃相也太急了?皇上不會真答應吧……
俄頃,他就聽到了皇上的聲音,低沉如烏雨潇風碾過的青銅甕,“好。修葺道觀舊址一事,與道觀本部經營巨細,朕拟旨讓工部與戶部于後日交出方案。另,拟賞浮因大師與汶畢大師,各一千兩白銀,嫦珠寶玉各兩匣……”
後面的一長串,真宿半點聽不進去。片刻後,待皇上回到耳房,真宿看他仿佛在看敗家子,眼神頗為複雜,欲言又止。
皇上就跟沒看到真宿的眼神似的,隻撥弄了一下他的金珠耳珰,“朕有些餓了,你替朕去讓膳房做盅鹌子羹來。如何?”
正合他意,真宿早就坐不住了,現下去追,應當還能追上那兩個老道士。
是以真宿點頭就走了,未幾,鸩王走至窗前,對外沉聲道,“跟緊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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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宿先去了禦膳房,将皇上要的東西傳達給禦廚,然後才開五感,循着老道士的蹤迹而去。
好不容易趕在他們出宮前追上,此時真宿距離他們,僅有數十丈。
然而他們出奇的沒有說小話,謹慎異常,真宿沒聽到什麼有用的信息,眼見他們登上馬車,準備往宮外去,真宿想起來他還未曾驗一驗那顆養心丹的成色。
隻是這個距離……頗有些遠,要是用六感,很難說不會重現兩日前的光景。
可他此時沒法出宮去,是以真宿沒有猶豫,還是将六感再開,這一次,竟輕易将六感範圍擴大至數十丈之外,比之前要大上整整一圈。
真宿聚焦一睇,發現他們身上有個黑得發亮的墨點。
“那就是養心丹?”
可這個色澤!他們這煉丹手藝竟能比他還爛?真就一顆至精至純的毒丹,叫什麼養心丹?!叫蝕心丹還差不多,他們竟敢拿這個敲皇上竹杠?
想象了一下皇上吞服了這丹藥後,變得蒼白虛弱,墨瞳逐漸空洞的畫面,真宿不禁使勁甩了甩頭,眼底的怒氣便如有實質,幾要滿溢而出。
單單毀了這樁“買賣”,還不夠,他要把他們連根拔起!
不久後,真宿又繞回了禦膳房,将煲好的鹌子羹給皇上送去。
然而皇上已不在耳房,候在那兒的是大宮女湯荃,她竟不像之前那一大塊冰茬子似的,這回表情格外生動,目光一直往他的耳朵瞟,似乎很是在意。
“轉陛下之言,他有事要忙,鹌子羹就讓慶傳膳幫忙吃了,勿要浪費。”湯荃注意到真宿的目光,立即正色道。
“……好。”湯荃這模樣,險些令他以為之前看到的是錯覺,可待他低頭看向食盒,湯荃又會盯着他的耳朵看。
鹌子羹的鹌鹑胸脯肉,看着很鮮很嫩,勾芡又濃郁,味道應當會很不錯,且富有營養。真宿将食盒蓋上,決定拿回去給小墩子補一補。
于是真宿沒有停留,與湯荃颔首緻意,便離開了正仁殿。
走出好遠後,身後那道炙熱的視線才終于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