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終笑了。
笑的猝不及防:“如果我說是,你會怎樣?”
餘九也覺得好笑:“那是你爺爺。你怎麼做,是你的事。我麼,現在隻要結果。”
況且,有别的法子嗎?她在孟終的局裡,是跟着他走,不可能事事如意。
在一切尚未塵埃落定前,她還不想把結論下死。得冷靜。她更想知道,這一切背後的謎團是什麼。
孟終把玻璃盒捏起來,打燈照着。燈光照得他的眼睛泛着琥珀色,盈盈秋水一剪尾,翠微氤氲,竟有幾分深秋落日的蕭瑟。
紅晶體躺在盒裡,被細小的蟲子拱起,輕輕顫動。紅的發黑,燈照不透,像一顆死了多年的幹癟心髒——切片。
孟終幽幽開口:“你見過死人嗎?”
很突兀的一句話。
餘九附和:“見過。”
不僅見過,還目睹過摔的四分五裂的慘況。
“活着的死人,見過嗎?”
餘九如遭電殛,用盡平生所有的知識,試圖将這句話合理化。活死人?是指植物人?還是抽象地指心死之人?
但這話放在此時,怎麼解釋,都不對吧?
她弱弱怼:“你要不直接說呗。”
孟終搖頭:“我怕你不信。”
餘九嗔道:“那當故事講給我聽呗。話說一半懸而未決,我會先變成活死人——被吊死。”
接着,一樁驚天秘密被緩緩拆開。三十年前,那十二人進入哀牢山,進去開始,就迷了方向,山裡沒有信号,一群人轉了半個月,終于缺水少糧。
後來兵分兩路——
沿途當中,第一具屍體倒在林子裡、第二具屍體倒在山澗下、接二連三、
再接着,倒下的人重新出現。沒倒下的又在叢林裡看到自己的屍體,反反複複…
孟終的故事戛然而止,他陰恻恻地:“你說,這些出來的人,究竟是人是鬼?”
難怪會說怕她不信。這怎麼信?她爹就是其中一員。說他不是人,那他死什麼?不是人,殺都殺不死吧?
餘九看他神情認真,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不得不認真以對:“我想,有人問津的時候,他們就是人。”
回答的過于認真,不太好。她反問:“你怎麼知道的?”
既然知道那麼多,還查資料幹什麼?
她見過他從小到大的樣子,不信這是精神疾病、幻想。頂多怪了點。
孟終收起玻璃盒,沉默着,沒有再講下去的意思。
夜裡睡覺,餘九身體發沉。半夢半醒間,她看到對床的孟終坐起來,往背包裡塞了什麼,然後走了。
她想動,身體墜如千斤,動彈不得。是夢嗎?窒息感撲面而來。餘九閉上眼睛,做了一個夢。夢見她輕松地爬起來,尾随在孟終身後。
他去了秦叔的墓地,從包裡掏出一把折疊鐵鍬,埋頭開挖。秦叔的墓地簡陋,土堆壘的。個把小時就開了一條洞,孟終在裡面,鏟土。
再接着,從裡面跳出來了個什麼東西,細細長長、大而漆黑,速度極快,一股腦往後山林裡鑽,扭幾下就不見了蹤影。
像是……蛇。
這麼大的?成精了?
孟終跟着爬起來,也閃進了林子。
好奇心驅使霞,餘九挪動起堅硬的雙腳,往洞邊挪。怕人半路殺回來,她盡量加快步伐 ,繞到碎土外,盡量不留痕迹,低頭看去——
洞裡棺材被撬開半截,半張臉耷拉在枕邊。皮松了一截,眼睛瞪緊,死死地看着她,嘴角似笑非笑。
駭得餘九差點仰倒。
也是這一駭,夢中驚醒,白亮的燈光紮進眼球,餘九腦袋蓦地炸開,忽然燙到爆炸。
思緒遊離回來,虛浮的痛逐漸具體,腦袋脹痛。手腕冰涼。她轉轉眼球,看到了一隻吊瓶。
這是……在挂針?
“醒了?”
是孟終的聲音。
他走進視線,手裡端着一隻塑料杯,有半杯水。餘九顧不上身體的難受,暗自打量他。
倒換了件衣服,和平常沒兩樣,看不出什麼。他坐到床邊,手自然而然地探過來,腦門上傳來絲絲涼意。
“你發燒了,快四十度。應該是蟲子的緣故。現在沒事了。”
發燒?難怪睡覺時身體沉重不堪。但想起在墓地裡看到的那半張臉,餘九緊抿着唇。那是秦叔。一切真實得不像話。
竟然隻是一場夢?
不過,她經常做噩夢,常常有從夢中驚醒、大汗淋漓的情況。
身體過度透支,虛弱不容她多做思考。但這點思考也夠了。她:“你拿我當日本人整是吧?”
發燒四十度,不至于直接燒到不省人事——升溫之前都沒感覺。且說是蟲子詭異吧,但仍然疑點重重。
秦叔的臉,就那半張,還在她腦袋裡發着笑。
夢太真了,怪隻怪夢境連貫性太強,從未有之。餘九繼續說下文:“我全看見了。”
她暗暗觀察孟終的反應——沒反應。餘九心下一沉:“是不是還有更大的殘片?”
那條蛇成精了一樣、秦叔的臉隻剩半張,像被什麼啃過,但栩栩如生,似乎…還更年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