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終:“你不怕嗎?”
竟然沒有否認。
餘九生硬地擠出一個字:“不。”
現在來看,你才是最可怕的。
她以為她拿的是複仇劇本、以身入局、運籌帷幄,順帶救個人。沒想到,卻是入他的局、被他計算。複仇都不是,直接整了一出“死了的人,早就死了”。還救誰啊?該喊救命的人是她。
孟終把人扶坐起來,水喂到嘴邊。
遲疑了下,餘九還是張開嘴,喝了。
要害她不至于等到現在。
喝完了水,嗓子潤了不少,思緒也緩緩鋪開,餘九按耐不住:“告訴我,你…還是人嗎?”
細細想來,這次見他,他幾乎性情大變:此前從不說話,獨來獨往。如今事事周到、心思深沉。有點像…兩個人。總之,不是一種感覺。
再結合他講起哀牢山,逛自家花園般如數家珍。那句:倒下的人重現出現,沒倒下的人又在叢林裡看見自己的屍體。
言外之意不就是,每個人至少都有兩個人。
話很魔幻,事實卻是這樣。
再假如,他的“活死人”說法成立,不就是說,死人才用這東西?
萬一,這不是給他爺爺用的,而是給他自己用的。
“不得不說,你還是那麼聰明。”孟終的聲音低沉冷靜。
餘九的心再一次揪起來。這是,承認了?為什麼要用“還是”?
昔日一幕幕畫面在腦海中閃現。上次他說:“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你。”
有太多時候,他都有種對她極為熟悉、一眼将她洞穿的感覺。每一個瞬間,都被此前的她想成了别的。
餘九蹙眉:“那,你和人的區别是什麼?”
這話很冒昧,像在罵人。
孟終稍作思考,回的波瀾不驚:“更像是個人。”
好,被糊弄過去了。
他不願意回,餘九也不再接着問。現在的信息量就夠她頭腦風暴的了。不着急,反正,他跑不掉。早晚什麼都得倒出來。
*
新年到。
鄉下,炮竹煙花幾乎響塌半邊天。
餘九跟着退了燒,怕再感冒,裹得裡三層外三層,又一次去了墓地。要求孟終跟着一起去的。新年,作為秦叔的後人——半個親人,去拜個年。
順帶看看墓地被破壞成了什麼鬼樣。
一到現場,墓地和從前原封不動。一點痕迹都沒有,墳上甚至“自然”地長着幾根衰草敗枝,秦叔的照片還挂在上面,卻多了一絲“老實人”的感覺。
想起他那半張臉,餘九心尖直顫。
“他還能活嗎?”她問。
孟終搖頭:“大限早到了。我隻是來回收對他已經沒有作用的東西,救不了他。”
沒有作用?
餘九再一次敏銳地捕捉到了什麼。
但沒明說。
這不就說明,他找這些東西,不是為了孟董——孟董大限也快到了。續命的話…有可能,但能撐多久呢?
餘九把懷裡的花送過去,無限傷感。短短十載,已是滄海桑田。她不再是那個會開懷暢笑的小女孩。身邊的人,一個個離她而去。
太多的巨變,海嘯般倒過來。
但現在,孟終給了她一個全新的答案。隻一點點,也足夠了。她希望這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早就死掉的人,陪着她度過了一個完整的青春,這簡直…不可思議。
再站起來,她裹緊大衣,走向孟終。
這麼一看,他确實詭異至極。整天渾身通黑,皮膚煞白,滿臉陰郁。像隻報喪的烏鴉。再一想,他還時常半夜不睡覺——家還住在地下。
隻有她才不覺得奇怪吧?
尋常人早懷疑了。
坐回車裡,餘九又問了一個問題:“活死人,隻有三個嗎?”
孟終:“不止。”
沉默片刻,餘九發出一聲最強烈的質疑:“你該不會想說,在我身邊的,全都不是人吧?”
她是指耿邱。
是啊,那麼重的傷,腦漿都爆出來了,怎麼活下來的?
再這麼一說,餘九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我呢?”
物以類聚,不能她專招死人吧。唯一的可能是:她也死了。但這未免過分荒唐。過往的任何一片記憶,都沒有給過“她已經确認死亡”的訊息。
孟終輕聲:“你是人。活的人,”
“比任何人都要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