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青做了工人,卻也會想要繼續提升自己,對以後的人生有所規劃。
難道,他這輩子就真的隻能繼承老林的廠子,被大家從小林廠長一直喊到林廠長、再到老林廠長嗎?
他知道,自己已經比大部分人站得高。
可就算被别人恥笑貪心不足蛇吞象、身在福中不知福,他也想說。
這不是他林述年想要的生活。
他不想按父親的想法按部就班的過日子。
涼茶滾過喉嚨,正好緩解了他午睡将醒的燥氣,暫且沖散了心下的重重煩惱。
“以後若是有不會的題,可以随時找你解答嗎?林老師——”
尤青站起身來,笑眼盈盈望向他,柔軟又真誠。
林述年被那刻意拉長的尾音聽得心頭一顫,不知怎麼聽出了幾分撒嬌的意味。
心底剛泛出幾絲癢意,情不自禁又自煞風景。
尤青她,在段措面前……
也會這樣嗎?
也會像現在這樣,笑得像隻調皮又搗蛋的嬌蠻小貓嗎?
也會像現在這樣,做出一些超乎正常朋友範疇的越距行為嗎?
如果喜歡段措,又對自己這樣刻意靠近。
總不會……是在利用他?
他微漾的心瞬時降溫。
上次下藥不成,那點心思還在蠢蠢欲動?
就像上次張群說的那樣,段措以後前途光明的很,家裡可能瞧不上尤青這家庭成分。
所以她就斷了那心思,轉而又盯上了他?
“随你意。”
林述年放下水杯,不鹹不淡地回應。
*
尤青的大姨媽造訪了。
在原來世界的時候,她就有生理痛的毛病,沒想到到了這裡,這痛感竟然有過之而無不及。
柳琴早上見她疼得厲害,便扯了院子裡的月季花瓣,又裝了點紅糖囑咐尤青去了廠裡泡點開水喝。
尤青忍着不适幹了一上午的活,不停地灌着柳琴祖傳的月季花紅糖水喝了一肚子。
好不容易挨到了午飯時間,才感覺那種淅淅瀝瀝的痛感好了些。
她拿着飯盒慢悠悠地轉悠去廠子食堂,想看看打點熱乎的菜湯對付幾口。
一進門就看到池誤微垂着腦袋坐在食堂靠窗的角落,嘴角緊抿着,神色緊繃。
尤青剛想跟他打招呼,卻發現他眼前的鋁飯盒裡的幾隻包子,正不斷地被坐在他對面的兩人用筷子叉走。
而包子的主人卻無動于衷,隻低垂的眸子泛着冷意。
被欺負了?
尤青蹙起眉,揪着老母雞護崽兒的心情加急步伐往池誤的方向走去。
“你小子,以後長點眼色,多幫你這兩個罩着你的好哥哥幹點活兒,有好吃的也要孝敬孝敬,知道了嗎?”
蹭了一臉灰的大塊頭男人連手都沒洗,就用那烏黑的手指又從池誤眼前叉走最後一隻包子。
“愣着幹嘛,沒見到包子都沒了嗎?再拿飯票去買一籠!”
他旁邊的瘦猴也灰頭土臉的沒收拾,支着一條腿踩在凳子上沒規矩地坐着,大口地吃着手裡的包子。
池誤攥緊拳頭,掙紮一番,還是從口袋掏出飯票就要起身再去拿一籠包子。
“坐下。”
有聲音從他頭頂上方傳來,繼而一隻綿軟溫熱的手掌搭在他的肩頭,将他按了回去。
池誤轉過清澈純真的眸子,向上方望去,唇角不自覺地向上彎去。
“青——”
“怎麼着,家裡窮得吃不飽,上這兒要飯來了啊。”
尤青語氣清冷,将空飯盒往桌上輕輕一甩,發出刺耳的撞擊聲。
“你算哪顆蔥,這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瘦猴拍了下桌子,一臉兇神惡煞,一吼嘴裡的餡兒都噴出幾粒。
尤青嫌棄地向後閃了閃,“别對我大呼小叫,我從小就怕狗。”
“你說誰是狗呢!”
大塊頭三下五除二将包子塞進嘴裡,刺毛撅腚地,想要吓唬吓唬尤青。
“說你們呢。”
尤青一手撫着腰,按着還有些痛的小腹,一隻手随意地捋過額前礙事的劉海,露出染上愠色的杏眼。
池誤扯了扯尤青的袖口,對她搖了搖頭。
這份工作來之不易,若不是怕給林述年和尤青惹事,他也不會這樣忍氣吞聲。
“要不是看你是個小娘們兒,哥倆個非給你點顔色瞧瞧!”
大塊頭看着周圍投過來的一些好奇目光,啐了一口,對着瘦猴使了個眼色就要起身離開。
“别急着走啊,進廠的時候廠規都白背了吧,”尤青輕嗤一聲,“任何人禁止在廠子嬉笑打鬧、吵口打架,輕者罰錢,重者辭退——”
尤青臉色漠然,聲音擲地有聲,毫不退縮,吸引了更多的人往這邊圍了過來。
“今天這頓肉包子就當打發狗了,以後,再讓我看見一次,我就去報告主任。”
“你去告啊!還能讓你個黃毛丫頭吓住!”
瘦猴氣得甩開大塊頭的攔他的手,捋着袖子就猛地過來推了尤青肩膀一把。
尤青本就肚子疼了一上午,又加上沒吃午飯,早就沒了勁兒。
一個沒防備,就被推得向後一仰坐到了地上。
“青青!”
池誤睜大了眼,急忙從座位上起來去扶她。
“血——”
他呼吸滞了一下,看着她的後臀處洇濕的一塊紅色,“青青,你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