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乎不能說是頭顱了，就像是某種半凝固狀态的流質，紅色和白色以一種詭異的、讓人作嘔的方式交纏在一起。因為一直被泡在水裡，它的邊緣出現了絲絲縷縷的白絮，正沿着水流朝外飄去。

但在這具殘破不堪的屍體上，依稀還能看出那套獨屬于危機調查部的黑色作戰服的模樣，甚至屍體的一隻手中還死死地抓着一把滿是黏液的警用配槍，好像它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都不曾放棄抵抗。

挂在祁瀾腰間的手電搖搖晃晃，光亮不經意地落在了屍體旁一塊附着白色黏液的銀色吊牌上，在黏液下面，依稀能辨認出1607四個數字。

“是六隊的那個成員。”

安德烈輕聲說着，想用刀挑起落進水裡的工作證，卻被霍利斯攔住了。

他将刀柄指向工作證上的黏液，微微搖了搖頭。

安德烈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後隻是沉默地收回了戰術刀。

屍體旁邊就是洗手池，大概是水龍頭沒有擰緊，水珠正一滴滴從裡面落進積滿水的水池，然後又從水池邊緣溢出，流入地面。

三人沒有去動洗手池，往前查看了洗手間的其他區域，發現整個洗手間的霧氣都是圍繞着屍體出現的，除了這具屍體，隻有一個隔間有些特殊。

這個隔間的門闆上黏附着大量半透明的白色液體。雖然洗手間裡到處都能看到這種白色黏液，沒有黏液的地方也都被一層霧氣凝結的水膜覆蓋，但在這個隔間附近的牆壁和天花闆上，黏液是最多的。

六隊成員是昨天出事後才在哈洛特百貨中心遇害的，自然不可能是霧氣真正的源頭。唯一的解釋是，那個源頭早就離開了這一層，這個隔間很可能就和它有關。

隔間的門虛掩着，厚厚的、凝膠般的黏液遲緩地往下淌落，層層疊疊地淤積在地上，将門和地面完全黏在了一起。

安德烈上前和祁瀾交換了位置，接着，霍利斯一腳踢開了隔間門。

門闆撞擊在隔間的擋闆上，像是陷入了一灘爛泥，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一道霧浪從門内湧出，緊接着，伴随着難以形容的黏膩聲響，有什麼東西從門裡流了出來。

霍利斯和安德烈果斷後撤開槍，等霧散去一些，他們才看到流出來的是一大灘濃稠的白色黏液，它們就好像某種被反複熬煮成膠狀的粥，軟塌塌地陷進了地面的積水裡。

這些黏液和牆壁上的不同，更像是某種怪異生物皮膚表面的分泌物，冰冷、濕滑，令人心生不安。

祁瀾站在最後，雙眼微微眯起，隻看了一眼流出來的膠狀物，目光就重新落在了霍利斯兩人的身上。

在剛才的情境下，兩人明顯是将流出來的東西當作某種高危存在處理的，即使這樣，每個人也隻開了一槍，似乎節省得有些過分了。

配槍裡的子彈，要麼産量十分稀少，要麼，就是帶來的傷害足夠高。

但他在門外的積水裡，足足看見了四顆子彈。不出所料的話，那個死去的衛隊成員，應該把攜帶的彈匣裡所有的子彈都打空了。

他究竟遇到了什麼？

祁瀾感覺霧氣裡的寒意更重了。

這時，安德烈和霍利斯已經避開黏液走到隔間門邊，取出強光手電查看情況。祁瀾跟過去，就見隔間裡積聚着足有小腿高的膠狀物質，在這些黏稠的半透明膠質中，隐約能看到一頂帽子、一些破爛的絮狀衣物、一把滿是鮮血的蛋糕刀，還有一部手機。

他盯着那把蛋糕刀看了一會兒，目光慢慢移向淹沒在膠質深處，隻能勉強看出輪廓的手機。

一個疑問，緩緩浮現了出來。

那個給他打電話的男人，真的……是人嗎？

洗手間外傳來了腳步聲，馬修和喬似乎完成了對女洗手間的檢查，正朝這邊走來。

“走吧，先和西蒙他們彙合。”

霍利斯率先走了出去。

三人離開洗手間，看到了不遠處手持配槍、随時準備支援的兩人。見他們安全出來，馬修和喬明顯松了口氣。

“女洗手間内霧氣濃度基本與外面持平，各處均有水漬，靠門地面存在部分噴濺狀血迹和少許白色黏液，未發現其他異常。”馬修放下槍，說道。

霍利斯“嗯”了一聲，簡明扼要地講了自己這邊的經曆。祁瀾也順勢提了子彈的事。

他們恢複作戰隊形，剛從公共洗手間走出，就見霧氣裡出現了兩道匆匆趕來的人影，為首的正是西蒙。

“有……滋滋……發現嗎？”西蒙問道。

對講機恢複了一些，但電噪依然嚴重，祁瀾隻能從面罩外的聲音分辨出他說話的内容。

“看到了一具六隊隊員的遺體，但裡面的東西跑了。”霍利斯說道，“可能得去樓上找找。”

“不用找了。”西蒙聲音低沉，“我們來時聽到自動扶梯那邊有動靜，瓦倫娜和紮克追過去了。”

在他們交談的時候，祁瀾側身往洗手間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樓大廳裡的霧氣好像變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