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一群人應和,但很快就把焦點轉移到周森然和鄭清昱身上了,“老周,你和鄭小姐怎麼認識的?”
有以前好事的男同學調侃:“不會是剛剛才認識的吧?”
周森然無奈看他們一眼,偷偷瞥了眼鄭清昱,見她似乎并不反感他們這群人的玩笑,不由得無聲彎了彎嘴角,“追尾認識的。”
鄭清昱也正好看向他,她先是一怔,随後與他相視一笑,先挪開目光,笑容就淡了,逆着刺眼的日光目視這座于她合理的陌生多過熟悉的校園。
身邊的人卻在看她,那個周森然熟悉的鄭清昱又在眼前,風一吹,幽幽黑發也不舍得離她太遠,她冷然的臉龐白皙清透,眼睛下有一抹自洽的凄美。
鄭清昱跟随他們大部隊見到了他們的班主任,老劉和女同學不忘第一時間很熱情地替鄭清昱詢問國際部那邊數學組的王老師。
“王姐啊,當然認識。”
“是當年國際部的王老師哦。”
“我知道,王慧中嘛,她一開始是在這邊教書的,後來才調去國際部,人家當年不到四十就是教師團隊的骨幹了。”
周森然他們不約而同看向鄭清昱,也有些激動,王姐有些疑惑,“你們打聽她幹嘛?”随後開了個玩笑,“你們這群小喽啰,當年連上一節王老師的公開課都不夠格呢。”
鄭清昱正想開口,周森然替她說了,“我有個朋友,想拜訪一下王老師。”
王姐打量了一下鄭清昱,瞬間明白了,王慧中是優秀教師,以前就有很多電視台或者報社的記者想要給她做專訪,不過對于現在鄭清昱的造訪,她有些不理解:“王老師不在台高很多年了,大概是一零年這樣調去教育局了。”語氣間充滿懷疑,如果真想要采訪,不可能這點背調工作都不做。
鄭清昱遭受打擊,腦袋一嗡,“您确定她是調去教育局了嗎?”
“是啊,不過現在還在不在我就不知道了,當初她是身體原因不适合再任教,這麼多年了,我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王姐帶周森然這一屆的時候還是個剛畢業兩年的小姑娘,她和她的同事們與王慧中那樣的前輩自然沒多少交集,而和王慧中同一批的老教師,也大多退休了。
後來,周森然他們和老師叙舊,鄭清昱沒有理由繼續參與其中,可她沒有立馬離開,而是沿着校園憑感覺慢慢走,格局、主要的教學樓都沒有變,這些,周盡霖在信中都寫過。
最後她的腳步停在一面榮譽牆前,從頭到尾陳列着前不久結束的期末考的優秀名單,然後是往上數三屆的“高考榜”,一個個優異耀眼分數後面跟着這些“天才”的歸屬,基本都是國内的頂尖學府。
視線突然掠過“牛津大學”幾個字的時候,鄭清昱心跳加速,但往回看,不過是陌生的一個名字和一張朝氣的臉。
雖然曾經台高的國際部還沒分出去,但周盡霖已經是古老的曆史,台高人才輩出,無論當時的他多出色耀眼,十幾年後,種種實在的榮譽成績已然全部消失在更新換代的洪流裡,變成傳說。
這讓鄭清昱那個略顯可笑的念頭變得清晰。
餘光身邊多出個人,鄭清昱略有失神,對周森然說:“你們結束了嗎?”
“是,我看你還沒走。”
鄭清昱啞然失笑,“我是不是更像台高的學子?”
周森然笑而不語,算是默認,想了想,安慰她一句:“至少知道了王老師的全名,也知道人在哪裡,我家裡有教育局的人,可以幫你打聽。不過,可能你得告訴我你找她有什麼事。”
“我是想從她那裡了解她的一個學生。”
周森然有些困惑,兩人間沉默片刻,鄭清昱問他:“你知道周盡霖嗎?他是06屆國際1班的。”
周森然仔細回憶,是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就在他繼續回想的時候,鄭清昱臉上既沒有失落也沒有期盼,眼睛酸澀得想掉流淚。
從台高出來,周森然問鄭清昱準備去哪裡,她說:“去我男朋友那裡,”随後笑了笑,“我已經失約一個上午了。”
平時忙于工作的兩個人肯定會珍惜難得的休息日,哪怕什麼都不做,窩在家裡一天也是好的。周森然了然,和她道别,告訴她如果有消息會及時告訴她。
鄭清昱和他道謝,回到車上拿出手機一看,吓了一跳。
滿屏的消息、電話,她先看到的是短信,陳嘉效很急。
“我可以解釋,求你,什麼都不要相信。”
捕捉到這句話,鄭清昱皺起眉頭,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前半句,她還可以理解為他喝醉沒回消息,可後面呢,她不能相信什麼?
微信列表在周末也十分擁擠熱鬧,讓鄭清昱錯覺自己還活在工作日,不過急于找她的都不是醫院那幫人。
其中有她一年到頭不怎麼聯系的蔡宇霆,鄭清昱不經意點進那個對話框,窗外突然傳來一聲刺耳鳴笛,故意在她耳邊轟炸一樣。
鄭清昱置若罔聞,靜坐在駕駛座上,久到豔陽的光影似乎變化了角度,内後視鏡裡她半張臉被染成透白,低垂的長睫靠末梢的卷度承載路邊樹葉跳躍的光,纖秀挺拔的鼻梁被打上自然的陰影,肌膚絨毛都清晰可見,每一處無憾的五官有着柔和的鋒利感。
車裡沒打空調,一滴汗無聲無息從她烏黑的鬓發滑落,停留在下颌的時間有點久,直到感覺到癢,鄭清昱擡起捧着手機那隻手,拿手背輕輕揩去了。
再落下去的時候,屏幕熄滅了,她看到裡面一張毫無情緒的臉,忽然有點陌生,那是自己嗎?
鄭清昱不經常透過鏡子看自己,她當然知道自己五官出落得如何。同齡人、長輩都贊揚她漂亮,從“小美女”到“大美女”這樣稱呼她,誇贊、嫉妒、欣賞的語氣,也有諸如冷漠、不近人情、傲慢這樣的貶義詞,從小到大,鄭清昱都是從外界接收到那些“屬于”她的标簽。
那麼現在,看到自己男朋友深夜和另一個女人親密摟抱的照片,她毫無波瀾的表情正常嗎?
還是說,她平時就是這樣,神色過于平淡所以讓人根本觸碰不到她的内心。
但其實,鄭清昱自己都感受不到自己。
蔡宇霆根本就不知道他表姐的情感現狀,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蔣菡拿他的手機把現在或許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的八卦新聞分享給她,然後苦口婆心勸告她:“姐,你要擦亮眼睛呀。”
報道裡,某汽車集團高管和知名車模出現在高檔小區門口,被攝像頭定格在親密瞬間,鄭清昱認得出來,陳嘉效那身襯衫是他和他媽媽去參加發小婚禮那天穿的,黃夢尋一襲夢幻高貴的白紗裙,黑發起舞,長相氣質出衆的人即使在模糊的像素裡輪廓也是俊美的,這不像狗仔的偷拍圖,反而像某部電影的路透。
陳嘉效……鄭清昱想起那天晚上,他們原本要去看零點場電影的,可他失約了,說是公司出事他必須要趕過去,後來他很晚才回來,溫柔喚醒被噩夢纏身的自己。
黃夢尋……就在前不久,鄭清昱才在台高一張紅榜上看見過她的名字,她給新樓捐了錢。
前塵模糊飄渺的記憶和清晰的現實糾纏在一起,有些陰影和已經逝去的人重疊消亡,可當底色已經漸漸淡化的時候,黃夢尋這抹陰影從中掙脫出了一筆濃重。
鄭清昱右手已經完全麻了,大夏天的毫無血色,僵硬地隐隐在抖,理智告訴她,需要給人解釋的一個機會,可照片裡的一幕幕又活生生刺中了她毫無準備的瞳孔。
比當初親眼看到厲成鋒和蔣菡在辦公室有身體接觸的那一刻還要真實。
鄭清昱無動于衷望着因為沒有支撐從她掌心滑落下去的手機,有什麼東西塞到心口一般,堵着豐富的血管,下颌角閃過一絲隐隐的痛感,那層皮毫無征兆跳了跳,又沒了動靜了。
車窗忽然被叩了叩,鄭清昱呼吸一滞,終于想起來好像很久以前的那聲鳴笛,以為是自己擋了别人的路。
她匆忙轉過臉的時候,劉良雨也吓了一跳,兩人皆是一怔,鄭清昱不降下車窗,劉良雨一時也沒法開口說話,略顯尴尬,但又擔心她。
過了半分鐘,鄭清昱降下車窗,劉良雨才笑了笑:“清昱?真的是你,我還以為我認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