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弈伸出手來,蘇瑾垂腕搭在他的掌心,二人一步一步地踏着蓮紋漢白玉階拾級而上,每行一步便向着他們命定的鸾鳳和更進了一步。
二人踏上最後一階,青石闆上早備好了明黃錦墊,裴子弈扶着蘇瑾跪了上去,皇後看着兒子那小心翼翼的樣子,不禁抿嘴一笑。
“誦祝文——”
禮部兩名禮官抖開十丈長的帛書,念到“天煞逢喜”時齊齊卡了殼,一腦門兒冷汗,心裡直突突,先前祁王大婚時不覺什麼,到了宸王這…主要是太應景兒了些。
硬着頭皮将祝文念完,趕緊退到一旁,屏氣凝神的仿若背景闆一般。
接下來便是傳統新婚拜禮。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禮成!”
禮成瞬間,太廟穹頂的藻井突然洞開,九十九隻白鴿攜着赤金箔片紛揚而下,每片金箔都镂空雕着不同的吉谶,有幾片散落在蘇瑾鮮紅的蓋頭之上,閃閃發亮。
裴子弈接過呈上來的喜秤,勾住蓋頭的一角,向上一挑,呼吸倏地一滞。
隻見往日清冷的蘇瑾,此刻嬌豔的仿若六月裡盛放的玫瑰,明媚又嬌豔。
一旁内侍端着紫檀托盤緩步上前,上置一對翡翠雕琢的合卺杯,杯身天然紋路恰成鸾鳳和鳴之态。
那對杯子,取自滇南玉脈心髓,通體晶瑩剔透,觸感冰涼細膩,琥珀色的蘭陵美酒注入其中,更顯色澤誘人。
夫妻合飲交杯酒,裴子弈與蘇瑾同将杯中酒飲盡,帝後二人齊齊松了口氣。
他們的兒子,終于成婚了!
禮官捧着金冊玉牒上前時,皇後的心情簡直可以用歡呼雀躍來形容,若不是身份擺在那,底下還有文武群臣看着,她非得朝天大吼三聲,以纾解一直郁結在胸的氤氲之氣。
可憋死她了!
“請新人谒祖——” 太廟後殿朱門緩緩開啟,森森寒氣裹着龍涎香撲面而來,殿内燭火通明,神主牌位列于龛中,香煙缭繞。
未入門時,有宮女捧來銅盆,裴子弈、蘇瑾二人依次盥手,以絲帕拭幹。
随後,贊引官引二人入廟。
太常寺卿捧玉帛立于東側,禮部官員唱‘跪’,階下太牢三牲升煙于俎。
裴子弈與蘇瑾行三跪九叩大禮,每叩首一次,太祝便擊磬一聲,清越之音回蕩殿中。
禮畢,裴子弈執青銅匜盥手,以黃帛拭之。
贊引官奉上三炷沉香,裴子弈接過,雙手舉至額前,緩步上前,将香插入爐中。
第一炷敬告天地,第二炷告慰先祖,第三炷祈求國祚綿長。
蘇瑾站在一旁,待裴子弈敬完香後,夫妻二人再次行叩拜大禮,再由太常少卿将婚書副本置于鎏金匣中,匣上雕有龍鳳呈祥紋樣,供于太祖牌位右下側。
匣内婚書以朱砂書寫,加蓋玉玺與皇後鳳印。
至此,蘇瑾的名字便上了皇家玉牒。
禮成,鳴鞭三響,每響間隔三息,鞭聲清脆,回蕩殿宇。
待到裴子弈與蘇瑾一同出至殿外,皇後激動的上前握住蘇瑾的手熱淚盈眶,重重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欣慰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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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轎攆中,蘇瑾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天微未亮就被薅起來,折騰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上,其心酸程度不亞于當日被暮雲寨山匪劫持,唯一不同的一點是……
蘇瑾自袖中伸出手來攤開,一隻蜜桔躺在手心,那是裴子弈送她上轎前塞給她的。
掰了一瓣放入口中,頓覺汁水四溢清甜可口,既飽腹又解渴,蘇瑾唇角微翹,小聲道:“這麼個又帥又貼心的男人,是誰家的啊?”而後捂嘴,“哦,是我家的啊。”
一番做作的小劇場後,蘇瑾忍不住笑了起來,幸虧還記得自己在花轎裡,笑的不能太過放肆,趕忙斂了表情吃起桔子來。
不能辜負了人家一番好意不是?
待到西斜的陽光灑在宸王府的朱漆大門上時,喜轎才堪堪進了宸王府後院,蘇瑾因着蓋頭已掀的緣故,視線毫無障礙,自轎中下來便被院中那對銅仙鶴燈所吸引,一對仙鶴栩栩如生,鶴嘴裡銜着的卻不是尋常燈盞,而是皇後親自挑選的合浦明珠,白日裡用銀絲籠着,入夜便撤去籠紗,隻兩顆便能将整個院落照亮。
“王妃,這邊請。”由于裴子弈要在前院待客的緣故,蘇瑾這邊暫由皇後身邊的竹韻近身打理一應事宜,豐兒早早便等在了府中,此時見自家主子一下轎,連忙走上前去扶着她前行。
蘇瑾贊賞的看了豐兒一眼,這丫頭出現的很及時嘛。
若是一直累着倒也無事,就怕中間休息,剛才坐了半晌轎子再一出來腳都有些軟了,再加上這一腦袋的重物,當真撐不住啊。
喜房在宸王府的東南方向,也就是裴子弈先前所居院落。
宸王府蘇瑾已經來過兩回了,之前都因事情緊急沒仔細看過這座府邸。
現如今,倒是有了機會參觀,雖未瞰得府中全貌,但隻是這後院也可初窺端倪。
去往喜房,需先得穿過遊廊。
蘇瑾走在彩畫遊廊中,細嗅還能聞到若有似無得桐油氣味,新鋪的蓮花地磚連磚縫處膩的極平整,一眼望去連個縫隙都看不見,遊廊盡頭連着漢白玉拱橋,兩側的欄杆雕着二十四節氣圖,每根望柱頂端的石獅子口中都含着能轉動的玉珠。
橋下活水引自欣泉山,特意用青磚砌出九曲水道,水底鋪着從泰山運來的五色鎮石。
皇後命人在岸邊栽的垂楊柳還未抽芽,枝幹上已系滿金絲絡子,每個絡子裡都塞着司天監寫的祈願符。
下了拱橋在沿着□□轉上幾個彎,便到了東院,這院子與她三日前見到的并無不同,那日見到的黃花梨梳妝台還在原位,隻是寝房她還從未進過,初初踏進入目處全是一片鮮豔的紅。
畢竟大婚當日,一應陳設器物理應如此,竹韻扶着蘇瑾坐在雕花拔步床上,剛坐穩便聽院中傳來繁雜的腳步聲,原來是祁王妃和裴南熹帶着衆女眷前來喜房鬧喜。
那卿婵一進門便笑語晏晏,朝蘇瑾拜賀道,“恭賀皇嫂大喜。”
那笑容,燦爛的險些晃花蘇瑾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