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是我拿的，當時我看到門檻邊有個小包，挖出來就是六兩銀子，沒多久就花完了，我都坦白，别拉我去報官！”

此言一出，所有村民都唏噓不已，如果沒有崔雁竹和她二哥站出來控制住崔老三，讓他們聽完了所有的來龍去脈，他們隻怕現在還被蒙在鼓裡。

崔雁竹這下滿意了，她向來笃信事情盡早解決為好，拖到未來被他人曲解造成謬誤後會難辦十成不止，所以就算今天過後被人說三道四，也好過被崔老三的髒水越潑越反胃。

“各位父老鄉親，感謝大家對我們的信任，天色已晚，快早些回去休息吧。”

人群漸漸散去，把麻繩解開後，崔老三癱坐在地上，久久不動，崔二哥看不慣，輕踹了他一腳，“快走，少在我們家門前晃悠，不然我見你一次砍你一次。”

崔老三意識到大勢已去，這才站起身，慢慢走出了崔家。

“妹妹，你說他會去哪兒？”崔二哥手上收拾着麻繩，把它們重新繞成一圈一圈的繩結後綁在一起。

崔雁竹搖搖頭，想說不知道，又忽的想起廚房裡一筐筐的豆子，開口：“我覺得，他不會走的。”

“狗皮膏藥，我恨不得給他撕了！”崔二哥撓了兩下頭發，繼續找個方式把情緒發洩出來，他深吸一口氣，對崔雁竹說：“我去劈柴，練練下次怎麼給他剁得好看點。”

周村長站在籬笆前面躊躇，原以為這崔老三是個好的，沒想到前腳剛把他添上宏義村的名簿，後腳就出發生了這樣的争吵。

真是好心辦壞事啊！

崔雁竹見村長伯伯久未離開，上前詢問，周村長猶豫了會兒才把事情的原委跟她說明，并道：“三妹啊……現在如何是好，名簿我前日已經送到官府了。”

送到官府的東西自然輕易撤銷不得，否則今天加一個明天除一個，豈不是成了過家家？

我朝律例規定，隻能因為死亡或者分家遠走而除名于各村、縣、洲的名簿。

死亡麼，看崔老三這個禍害遺千年的樣子，至少還有幾十年可活，而分家遠走，現在崔父和他存在血緣關系，萬一官府判定分家要均分财産，那豈不是意味着崔家要被白白扒下一層皮，才能擺脫他？

想到這裡崔雁竹蹙了下眉頭，崔老三比她想象中還要狡猾難纏。

他們一家四口辛辛苦苦賺的銀子，一個子都不能分給這隻吸血蟲！

但崔雁竹現下也沒有什麼好辦法，這件事歸根結底并不是周村長的錯，她安慰了幾句就把人送走了。

這時崔母走了過來，搭上女兒的肩，家裡沒了崔老三這個心腹大患，她心裡松快不少，但總是隐隐覺得有些不安。

“你今天把袁媒婆打走了，她是個記仇的人，以後結親怕是難辦了。”想到女兒的親事，崔母的眉頭愁得皺了起來。

崔雁竹覆上肩頭的手，“娘别擔心，就是一輩子不嫁人也沒什麼要緊，咱們一家人在一塊過得開開心心就好，不用去管别人說什麼，本朝女子也可以從商，女兒可以掙很多很多的錢，餘生必定不會寂寞的。”

崔母這幾個月也知道了崔雁竹生錢的本事，瓦罐豆油，她的想法和主意比他們夫妻二人都要定，可是，“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呢？”

“煩人的家夥走了，娘，我們去煮豆子，泡久了就出不了油了。”

崔雁竹扯了扯嘴角，封建思想在短期内是不會被輕易改變的，她也沒有強求，于是岔開話題。

等到油準備齊全，她還得想辦法賣給縣上的油鋪，也不知道能談到什麼價錢。

但願别跟之前遇到的高公似的，把價格壓到太低。

*

豆油的出手比想象中容易得多，周口縣統共才三所油鋪，給第一家的掌櫃看樣品的時候，他還不太感興趣的樣子，等到兄妹二人試探性的提出心理價位，他即刻答應了下來。

油價每月都會有起伏，但價格都在一百文一斤以上，崔雁竹他們提出用八十八文一斤的價格出售。

這個時代大家常用的就是豆油和芝麻油，雖說鋪子裡的油足夠銷售，但既然能收到如此物美價廉的豆油，掌櫃當即就拿出了字據叫他們簽字畫押，談定了數額和交付時間。

說實話，崔雁竹見他答應得這麼爽快，心裡還稍微有些肉痛，但話說出口就沒有收回的道理，她心裡算了一下，家庭版浸出法制豆油的出油率在百分之八到九，也就是一百五十斤黃豆能得十二斤多點的豆油。

所賣得的銀子也才一兩多，還耗時耗力，這幾天全家都累得胳膊發酸，每天被熱氣蒸得滿臉通紅，崔父甚至不慎燙傷了手腕。

得想個辦法提高工作效率。

崔雁竹拿出衣襟裡的私房錢，她之前攢了一千三百二十三文，後來買村長的豆子用去四十三文，一千文整被她放在了床闆上的窟窿裡，身上帶着二百八十文散碎銀子。

加上剛剛掌櫃給他們的定金，崔雁竹點了點錢，大刀闊斧地拉着崔二哥往牙行走去。

“哎哎，這是往哪的路啊，不是說要找人賣了桃膠嗎？”崔二哥揚了揚手裡的竹籃，前些日子還天天在地裡收集這黏不拉幾的東西呢，現在怎麼突然改主意了？

“去牙行，到時候哥你裝得兇神惡煞一點，咱們歲數輕，别被人當肥羊宰了。”

牙行作為一個主事中間交易的場所，雖然是由官營，但難免魚龍混雜，崔家從來沒有雇傭過人，不懂得其中的規矩行話，扮得不好欺負一些總是沒錯的。

牙行在一處巷子裡，因為也做一些仆役奴隸的買賣，許是怕有人跑掉，所以位置較深，二人走了一會才摸到大門的位置。

在這裡崔雁竹看到了面黃肌瘦的奴隸，他們眼神灰敗，蜷縮成一團待在陰暗的角落，腳上全上了鐐铐，一動就會發出金屬在地上摩擦的茲啦響聲，聽得人牙酸。

有膽大的奴隸向他們看來，顯然是剛來不久，活氣兒和色心都還沒被磋磨殆盡，毫不掩飾地朝着崔雁竹上下打量，直把她惡心得想吐。

她往哥哥身後躲了躲，避開那些下流的目光。

牙行裡來交易的人不少，但幾乎沒有往人堆裡湊的，見狀不遠處一個管事打扮的男人湊上前，對崔二哥說：“這位兄弟，你是想要自賣身還是賣你身後這個女娃啊？”

崔雁竹和崔二哥一齊擰眉，随後看了看自己的衣着，他們真的有穿的這麼寒酸嗎，都能讓别人懷疑需要賣身才能活命了？

那人通過他們的動作知道自己這是誤會了，趕忙解釋道：“兩位，萬分抱歉，是我誤會了，這前些年年景不好，多少人賣兒賣女，我這也是随口一問。”

他指了指貼牆靠着的一幫奴隸，“瞧瞧這些，都沒好心人買走，奴隸越積越多，都砸手裡了，少爺小姐如果是來買仆人的話不如看看，他們能端茶能洗碗，都好用着呢，買回去不虧！”

那管事目光殷切，想來也是病急亂投醫，為此連他們這對看着就窮酸的兄妹都能喊出少爺小姐這樣的稱呼。

崔雁竹原本隻是想要雇個三五個人幫她制油，但是如果奴隸價格合适，其實買兩三個回去也未嘗不可……

片刻之後，她還是搖搖頭放棄了這個想法，奴仆的身契給到他們，到時候官府也會有記錄。

這樣的人進到村子裡，肯定隻能跟他們一起生活，崔家的地就那麼點大，除非擴建，不然沒法多塞下幾個人。

還有，就拿方才的行為來說，人品之類的無法确定，萬一他們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或者更壞，入室搶劫，那必将打破宏義村長久以來的和諧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