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不要命了敢亂說?”
門口的動靜很大,周圍人衆多,卻沒有一個願意伸手幫忙。
雪花紛紛揚揚,似乎在鳴不平,可落雪三冬,不是夏,誰又知道雪花下一瞬是不是會落到自己頭上。
風雪不及夏,冬雪難平冤。
裴沫麻木起身,背着衆人的視線漫無目的走在街巷,張燈結彩,慶賀今年第一場雪,附近攤販裹着棉衣,口中不斷賀祝辭。
“瑞雪兆豐年。”
“明年的收成必定很好。”
“是啊,一直沒落雪,本以為這場雪會年後在下的,沒想到今天二十九便落了。”
遠處帶着婢女出來閑逛的裴瑜披着大氅,發髻上垂露的珠钗亮閃閃的,卻在純白的雪下黯然失色。
冥冥之中,對上了這一端的裴沫,裴瑜紅唇輕佻,對着她無聲地做了個口型。
我——
赢了。
雪越下越大,婢女為裴瑜撐起傘,和裴瑜抱怨這突如其來的大雪。
趕驢的人馱着貨物經過,隔在兩人之間,離開時,已經沒了裴沫的身影,周圍的人沒有當回事,畢竟今日出來買年貨的着實不少。
“王妃?”婢女疑惑出聲詢問。
她剛剛注意力全在這場雪上,壓根沒有注意路另一端的裴沫。
裴瑜回神搖頭:“無事,繼續走吧。”
好不容易聚積成型的雪堆,純白的好似泡沫,她一腳落下去,變成了泥濘的一灘。
天色漸晚,裴沫走到樹下,舉目便是厚重的城牆,她已經出了皇城,遮蔽的這樹上光秃秃,枯樹,伸展枝丫為來人遮蔽。
風聲嚎叫,對着她薄弱的身子示威。
坐下,“裴沫”失神地望着皇城,不再動彈。
“差不多到這裡該結束了,或者說别坐在這裡,回去拿把刀趁他們不注意全捅了,一個不留。”
裴沫想扶額,但是被控制着不能動,她深呼吸被寒風嗆了口氣,咳嗽間把自己多年來所聽過的所有粗話在腦中全部回過一遍,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算了,按照那些字幕所說,一切都要結束了,她又何必浪費力氣。
僅剩的暖氣随着天色流逝,同時離開的還有她的生機,背靠枯樹,幾乎要分不清哪個才是自己。
大年二十九深夜的風太冷了,冷到她想離開。
風雪肆虐的人間,她蓋上了暖和的被褥,周圍放着火盆,裡頭是燒的旺的煤炭。
大年三十,鞭炮齊鳴,紛紛揚揚的紅色碎末忽地被風卷起,灑向皇城不遠處的枯樹,樹下靠着一人,閉眼睡去,仿佛能透過尚殘留的餘溫感受她醒時笑貌。
飛揚的紅碎伴着漫天的雪,給她蓋上了紅白相間的厚重被褥。
枯樹在冬日折去,沒能等到春天。
“女兒不孝,往後恐難盡孝了,不能再留在這裡惹得妹妹生氣。”
裴沫睜開眼,又是這一句話,她皺眉,自己不是已經經曆過一次了。
為什麼又重來?
再來一次她感覺真的會受不了,再下去,她真的會瘋的。
天聽感受不到她的怒意,對此不在乎。
“啪”
裴沫:“……”
又來,她想咬人,明白了當時的霍咎的心情,如今的她,仇視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又回到了逃婚這一天,她幹氣滿滿地準備鑽狗洞的時候,發現身子
可以支配的時間變短了。
嫁人,高中,舉杖欺人……
“裴氏你不過嬌蠻無理,本想着讓你自請下堂,如今死不悔改,我今日便休了你!”
裴沫先是委屈。眼中莫名淌下淚來,淚水濺落在手背,她不禁茫然。
她為什麼會感覺委屈?
她想回程宅,為什麼?
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撲門,還好尚餘的理智挽留住了她,沒有做出這些行為,眼中的淚蓄滿眼眶。
她又一次死在二十歲,在大年二十九,在除夕前夜,瘋嚎的雪次次為她蓋被。
“恕女兒不能盡孝,往後會常常思念爹娘的,不能再留了,妹妹會生氣的。”
往後每次走向“未來”,她可支配的時間越來越短,越來越少,直至沒有任何可支配自己身子的地步。
最後成了封在木偶中的靈魂,看着“裴沫”一次次陷入泥沼,徹底死去。
她就這般一遍遍重複,随着能控制的時間越來越短,她能感受到自己逐漸融于這麻木的生活,不再反抗逃婚。
面對被程炝休棄,逐漸多了不屬于自己的情感,從原來的古井無波還帶着點小竊喜,如今她委屈,裴沫顫抖着手拂去自己臉頰上的淚痕,眼中的滿目絕望。
多少次了,她記不清了。
幾十次?
還是上百次?
若是真的有所謂的最後一次,死後能不能結束一切。
她,實在是……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