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中文

繁體版 簡體版
恋上你中文 > [民國穿越]遠上寒山 > 第67章 故人

第67章 故人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阮靜秋不知該怎麼回答,隻沉默着,先去倒了一點溫水,用棉球蘸着潤了潤他的嘴唇。杜聿明終于睜開眼睛,隔着厚重的鏡片,他的雙眼緩慢地在她身上聚焦,在看清楚她的那一瞬間,一串眼淚從鏡片後流了下來。他張了張嘴唇,像是要說什麼話,又好像發不出聲音,于是掙紮着想要翻個身,将一隻手伸向她。阮靜秋看懂了他的意思,連忙握了握那隻手道:“是我,不是假的,不是做夢。”接着又将床頭搖高了一些,将手頭的另半杯水喂給他。

杜聿明坐起來,腦袋偏向一側,久久地凝望着她不語。阮靜秋被他看得無所适從,眼睛不停瞟向屋門,盼望着鄭洞國出現在那裡,好将她救出生天。她暫且編織了一個善意的謊言,說:“我是和鄭先生一起來的。他原本要來看你,人都已經到了門外,臨時有急事找來,隻能先走了。”

杜聿明笑了笑,微微搖頭,顯然已看出她沒有說實話。兩人又相對沉默了片刻,他問:“這些年,過得還習慣嗎?”

阮靜秋剛要應“是”,腦袋忽然一跳,想起抗戰後在沈陽見他,在她肩扛手提着一大堆備品,緊張又忐忑得連頭也不敢擡的時刻,他也曾這樣問過她。時間過得這麼快,轉眼六個年頭過去,身邊的人和事全都變了,連她面對他的心情也一去不返,再不可能回到那個場景。“習慣的。”她哽道,“你呢?”

杜聿明點頭道:“都好。既然你們都要我活着,我一定做到。”

談話沒能繼續進行下去,因為點滴差不多要滴完了,管理員來接他回功德林。那輛開往德勝門外的汽車與他們的車子擦肩而過,阮靜秋将目光從窗外移向身旁,這才發現,鄭洞國自始至終沒有轉頭去看一眼。也許他們兩個之間對此也有不必言明的默契,她沒有再追問下去。車子駛出複興醫院後,鄭洞國請她吃了頓便飯,并留下了自己的通信地址,告訴她自己剛接受了政府的任命,要到傅作義麾下任水利部參事,日後再來北京,可随時到他那裡作客。阮靜秋辭别他之後,趕上了這天晚間開往南京的最後一趟火車,在周圍東倒西歪昏睡的乘客中間,她悄悄翻開随身的記事本,在新的一頁上寫下:

“湘哥:

展信佳。

今次去北京訪友,除與楚青相談甚歡,竟還因緣際會,得遇兩位故人……”

軍事學院的一切仍有條不紊地運行,每一日都在重複前一日的生活。阮靜秋仍經常向佳木斯寄信,而餘下的時間則被她安排得滿滿當當,或是練習打結、或是練習包紮,或是翻出繩線重新編織絡子,或是在宿舍後的那片空地裡忙于種植蔬菜瓜果。勞動使人的生活和精神變得充實,越是全身心投入,越覺得時間過得太快,每一天那樣短暫,總是還沒有做完所有的事情,它就已經偷偷溜走了。她平靜、專注地積蓄力量,等待着機會的到來。

轉機出現在一九五四年初的某一日,梁主任那天單獨來找她談話,說是醫務處有一個到北京進修的機會,對口的單位正是複興醫院。他打算将這個名額推薦給她,但向衆人公布的時候,引來了小夏護士的激烈抗議。她仍是叫嚷着和上次一樣的說辭,指責主任偏心,說這事不公平,應當大家公開競争。梁主任對此也很冤枉,他考慮到小姚護士在南京成了家,小夏也在本地有穩定的對象,怕她們和家人兩地分居,這才打算把名額給單身的阮靜秋。小夏聽不進他的說辭,仍義憤填膺地要去院長那裡評理,梁主任被她鬧得實在沒法,隻好同意讓她參與名額競争,就急救處置、基礎理論、診療用藥等幾方面和阮靜秋綜合比試一番。

比試前一天晚上,小姚悄悄來找阮靜秋,說小夏早就想甩了現在的這個男朋友去北京發展,對這個機會勢在必得,而阮靜秋的手有舊傷,光急救處置那些流程就沒可能比得過她,因此想勸她将名額讓給小夏,如此也不至于情形尴尬。阮靜秋隻是搖頭:“這件事我讓不了,我也有非去北京不可的理由。”

那些編了又拆的絡子、浸透汗水的繃帶,還有連成長串的繩結,無不是為了這一天的較量。衆人見她包紮得又快又好,全不像手指受過傷的樣子,已經個個驚掉了下巴,再看她模拟縫合時一個又一個漂亮流暢的外科結,更是啧啧贊歎。實踐對決已先勝一場,其後的理論與診療自然不在話下,一番比試之後,這個進修的名額到底還是回到了她手裡。

事後,她單獨叫住小夏,十分困惑地問她:“事情已經有了結果,我們不妨把有些話也一并說開。我自認從沒有為難過你,你為什麼對我有這樣大的意見?是不是其中有什麼誤會?”

小夏卻不回答,隻是憤恨地瞪着她,撂下一句:“咱們走着瞧!”而後便跑遠了。

阮靜秋無可奈何,她有心化敵為友,可對方油鹽不進,她也沒有辦法,畢竟人在這世上活幾十年,總不可能沒有一個仇家。她随後前往北京報到,在複興醫院進修半年後,又通過層層考評,總算留了下來。此後一年多,她跟随在幾位老專家身旁一邊工作一邊學習,有時也為功德林來的病人們檢查、治療。一九五六年一月,除撫順管理所外,分散在全國各地的高級戰犯們開始陸續向功德林集中,複興醫院要選派人手到功德林管理所的醫務室工作,阮靜秋第一個報了名。

身邊的同事對她的選擇感到很驚訝,科室主任們也覺得很惋惜,都說監獄裡頭不見天日,每天從早到晚和戰犯俘虜打交道,哪裡有在醫院上班過得自在。阮靜秋什麼也不解釋,對于大夥的關心和追問總是一笑置之。對于旁人來說,德勝門外的這堵高牆是新舊時代之間不可跨越的鴻溝、是罪惡與腐朽的集散地,走進那裡無疑意味着将自己鎖入一個深不見底的牢籠;阮靜秋不這樣想。望着近在咫尺的高牆與哨塔,她隻知道,整整四年煎熬苦痛的分别之後,他們終于又能再見了。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