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日程已經排滿了,他隻好決定轉天再說。學員們的新一日生活通常随王耀武的吆喝聲開始,在大多數人排隊洗漱時,邱行湘則已早早趕往食堂,用兩個大鐵桶裝滿統共百餘斤重的飯菜,再回到胡同内分發給各個小組。彼時已是管理員們吃早飯的時間,阮靜秋卻在他裝滿兩隻鐵桶前出現在他面前,說是想起輪椅後側的推把忘了做軟墊,她臨時趕制了一副,正好可以加裝上去。
一段時間的忙碌之後,他們的輪椅已基本完工,這兩日正打算找機會請楊光钰本人來親自試乘。邱行湘将木工坊鑰匙交給她,阮靜秋更是一位如假包換的行動派,手頭有了更重要的事情,早飯不早飯的就抛去了腦後。她徑直趕到木工坊,将那副昨晚連夜縫好的布套固定在輪椅扶手上,又仔仔細細地将幾處邊角再打磨幾下,便将輪椅推到了楊光钰所在的第三組宿舍門外,對他揮揮手道:“快來試試!”
同組的學員們有些知道内情的,此前無不默契地三緘其口,得以讓這位雙腿殘疾了八年有餘的副軍長在此刻感到了巨大的震動和驚喜。徐遠舉把他從床榻背到輪椅上坐下,他摸着椅子上的軟墊和包邊,大聲說着:“好、好!”又像個孩子似的,嗚嗚地哭了起來。
阮靜秋安慰他:“我先推着你在胡同裡走一走。要是沒有大問題,從今天起你就可以乘着它四處溜達啦。待日後有了技術,我們還要再給你做兩條腿嘞!”
楊光钰仍流着淚,緊緊握住她的手道:“阮醫生,我真不知道怎麼謝你才好。你真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呀!”
阮靜秋隻笑說:“當不得、當不得!邱行湘為這副輪椅做的貢獻比我要多得多,杜聿明等縫紉組的同學也幫了很大的忙。比起道謝,我們更想看你高興一點,能和大夥一塊兒學習活動。”
不知誰打趣道:“有了輪椅,待會兒就可推着跑早操了!”
衆人于是都笑起來。
與此同時,廖耀湘洗漱完畢,正從水房往回走。同行的人們偶有抱怨之聲,說功德林好是好,隻是夥食太素了點,害他已不知幾晚夢着紅燒肉醒來,口水把枕頭都打濕了一片;又有人說學員們的飯菜總要挑回來再分發,保不齊是因為管理員們在食堂開小竈,他們的夥食準比戰犯們好得多。這确實是學員們最近熱議的話題之一,尤以山東來的人們對此意見最大,究其根本是當地給的夥食待遇太好,他們到了北京以後,反而接受不了巨大的落差。廖耀湘沒對此作什麼評論,在他看來,佳木斯的日子比北京艱苦得多,且他現在有情飲水飽,若有紅燒肉是錦上添花,沒有他也照樣能安然入睡。他所在的第一組與第三組正對門,見一群人圍在門前熱鬧地說笑,也好奇地湊了過去。
邱行湘此時還沒有回來,阮靜秋彎腰屈膝,将輪椅扶手一側的幾個卡扣逐一調節一番,并告訴楊光钰由此可放低或調高座椅靠背。她意在向大夥展示,自己沒有這樣高超的技巧,全是邱行湘的巧思和辛勤才有了今日的成果,大家從中即可看出勞動的價值和意義。介紹完畢,她利索地站起身,卻忽然覺得眼前一黑,甚至連句求助的話也來不及說,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