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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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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的優勢在她身上體現得淋漓盡緻,半天前她還像個冰雕似的奄奄一息,睡了一覺起來就恢複了大半。老鄉家裡沒有藥品,副官和衛兵身上也都沒備着縫合用的針線,她于是借了根細細的縫衣針、一點酒和一盞蠟燭,将他受傷的那隻胳膊按在桌上。廖耀湘好奇地問:“你隻要了針來,那縫線怎麼辦?”

她哼道:“我有現成的。”而後從自己頭上拔下兩根長發,靈巧地穿入針眼。烈酒消毒、縫針燎火,她的發絲被牽引着在他的傷口兩側穿梭,廖耀湘汗涔涔地忍着疼,既不想去關注這血肉模糊的場景,也不太想在她面前表現得太過狼狽,隻好左右望着房間裡的陳設,又去望她的側臉。她沒問方才發生了什麼,沒問他此刻在想什麼,眼睛一錯不錯地專注于他的傷口。外頭的天已經黑透了,她的側臉映着搖曳的燭火,明明暗暗、一閃一閃地,就這麼不知不覺地在他眼裡烙下了抹不去的影子。

收回思緒,他還是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的問題,想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又覺得牡丹亭的故事用在此處略顯不妥,恐怕平白招惹她傷心,隻好什麼也沒有說,又輕輕撫了撫她的頭發。阮靜秋當然不是非要追問一個答案不可,過了會兒坐起來,推推他道:“你還是先回去,别在我這裡待得太久。我沒事的,張主任一會兒要是過來,我都聽他吩咐。”

廖耀湘無奈地:“我們有多久沒這樣一起說話了?難得坐一會兒,你又要趕我走。”

阮靜秋也為難,她還得抓緊寫檢讨交差,但這檢讨的來龍去脈又事關幾位首長,同樣是一件不能和他明說的秘密。但他隻口頭抱怨,行動上并沒堅持,再叮囑過幾句就起身走了。他一出門,這間小屋子又變得空落落,連帶她懷裡的那隻暖水袋都冷了下去。她坐在床上發呆,手掌按在肚皮上揉了揉,仍覺得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都不真實,她還來不及細想自己要怎樣做一位母親,就被醫生們宣判了殘酷的死刑。

她忽然想,要是能有個孩子,她希望那會是個女孩兒。都說女兒像爹,她應該會長得像廖耀湘多一些吧?會和他一樣有高高的眉骨、尖尖的下巴,微笑的時候嘴唇會習慣性地抿起來,會和他學英語、法文,還有他們家鄉寶慶的地方話。這會是他的第一個女兒,他要看着她學爬、學走,奶聲奶氣地叫他爸爸,穿上雪白的連衣裙,把烏黑的頭發紮成一對麻花。她會一天天長大,偶爾倔強得令人頭疼,大多時候聰明又可愛,叫人心甘情願包容她的所有頑皮和任性。若幹年過去,他們都老了,她也要長大成家……

她抓着稿紙和筆,寫了幾個字,又将臉埋進紙張裡,背脊抽動顫抖。“失去”這件事本身并不容易對人有什麼強烈的實感,直到她發現,所有的這些都已是泡影和幻想,“失去”意味着再也不會回來。

或許是陶司令員真的為此打了招呼,又或許是姚所長和張主任艱難地從中為她斡旋,當然,更有可能的原因是,沒有人樂意為了批評她而把首長們和政治上的事搬到台面上大肆宣揚。她寫了一份檢讨,修改後在功德林内部管理人員中先讀了一遍,又在領導們的要求下修改了一遍,這事竟然大體上就過了關,隻是她畢竟有曠工溜号、抗命違紀之嫌,離開功德林已是闆上釘釘的事情,接下來隻看領導們決定将她調到哪裡。

工作不保,管理所内的臨時住處自然也不能用了,好在鄭洞國一家收留了她一陣子。民革内部似乎也聽到了風聲,據鄭洞國私下和她的說辭,會越開規模越大,可竟然至今也沒有個确切的定論。她沒敢再去雨兒胡同打擾,專心幫忙操持家務和帶孩子,自己靜不靜養的,也早已抛到了腦後去。到六月底,張主任通知她回去收拾行裝,她電話裡應着是,心裡莫名湧上一陣怅然;上回在南京,她目送着廖耀湘搭上離去的車子,一顆心裡難過、不舍、思念交織,好像世界全都沒有了色彩,活着也隻剩索然無味。這回換作她要走,他怎麼肯就此罷休?要是讓他聽聞她是被管理所開除的,他保不齊還要怒發沖冠,再和管理人員發生争執。

人們因相愛而甯可成為彼此的铠甲,但相愛又會變成自己的軟肋。大半個月過去,她不能違心地說自己已經完全放下了再也不能生育的打擊,但從某種意義上說,她認為這或許是一種恰如其分的機會。廖耀湘根本不需要知道這件事,也不需要知道她離開功德林後去了哪裡。他會自然而然地将注意力轉移到他大洋彼岸的妻子和兒子身上,在随後幾年與他們保持聯絡,并理所應當地在特赦後前往美國與他們團聚。她這個穿越來的“意外因素”已在這幾年裡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擁有了一段緣分,也許是時候到此為止了。

要收拾的東西不多,反倒是學員們的病曆有不少細節要交接和叮囑,比如有些膏藥需得貼在肚臍下幾寸的某個穴位,有些針刺推拿的手法有特殊的講究。再過不久,這裡的大部分人就要搬去昌平的新監舍,到時免不了又得手忙腳亂一陣。交代完醫務室的工作,她趁學員們上大課的工夫悄悄去八角樓跟所長、主任話别,姚所長把文件交給她,說道:“組織上安排你去大興的紅星公社衛生所工作。你還有什麼别的要求沒有?”

阮靜秋接了報告,向他敬了一禮:“沒有要求。”又鞠躬道:“所長,我給您添麻煩了。”

張主任送她到門外的時候,神秘兮兮地拉住她咬耳朵:“我可什麼也沒說。我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沒看見。”

阮靜秋唯有苦笑:“我真不知道怎麼謝你才好。往後去了秦城,還要勞煩你多關照他。他從前有過高血壓這類的毛病,這兩年雖然沒再犯過,但我怕他聽說我調走了,再一着急,血壓又竄上來。”

張主任歎道:“你真不給他留什麼話?連個地址也不留?”

阮靜秋搖搖頭:“不了。”她望向這片青灰色的高牆和八角樓的尖頂,回答:“什麼都總會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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