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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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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在我行進到離王國堡壘的出口還有十個蟻身長度的時候,就感覺到有無數道白色、黃色、紅色的長刺交雜在一起,由洞口鑽入朝我的兩眼疾速紮了過來。我的判斷告訴自己那些刺眼的東西雖是客觀存在,但絕非是真實的針刺,它們能觸及并制造出不适反應的僅是我的感官而已。理性和感性都屬于頭腦,可它們很少能統一在同一個意志之中。理性的判斷對我說不要害怕,那些由洞口處射進來的東西傷害不了你的身體;感性卻在支配着我把眼睛閉上,不然就将會被刺激得雙目視覺喪失。我屈服了感性的力量,而事實證明我的這種下意識的屈服符合現實的要求,因為在我緊閉雙眼慢慢往洞口的方向爬的時候聽到了不笑的聲音,它正站在洞口邊重複地說着“出洞前把眼睛閉上,爬出一百個身位後再慢慢地睜開。”這樣的話。是啊,大工蟻靠經驗,小工蟻憑感覺,管工蟻的工蟻竟站在旁邊說些已被大家的行動執行着其内容的廢話。——噢!也許不笑的叮咛對連小頭都不如的那種腦殘級别的工蟻真的是非常管用,從這個角度說,多餘的囑咐就是包裹着“廢話”皮的甜美的糖果了。

依着不笑的叮咛,我在感覺自己已經爬出洞口有一百個蟻身長度的時候才慢慢地把兩眼睜開。順便提一下,在剛爬出洞口的那段時間我感覺腳下踩着的已不是堅硬或濕滑的整塊泥土地,而是不成體的、松軟的、呈顆粒狀的,先是上坡再是下坡的土堆一樣的路面。後來我知道了那是蟻穴出口的垤堆,而那些小土粒全都是勤勞的工蟻建設王國的城堡時所制造出的工程性的邊角廢料。這樣的環形小土粒堆圍着我們王國通向外面世界的出口自有它的特殊作用,否則從不在乎把體力耗費在勞動上的工蟻一定會将之搬運到更遠的地方去,以免擋路礙事嗎。在未弄清垤堆的實際作用之前我就是這樣猜想的,後來當我親自參與了一次挖洞的行動之後才算弄懂了洞口這些碎土堆的存在意義。幹工程的蟻為了趕工期而就近堆放建築垃圾,将垤堆的小土塊用于阻礙和防禦敵蟻的入侵,在大雨的天氣狀況下把土塊作為堵洞口用的備用防水材料。我所說到的以上這三個關于垤堆的用途,在以後我的工蟻職場生涯中都被我參與過的實踐實施過。而我更傾向于将建築垃圾堆放在洞口,因為像我們這種生存優先的高等昆蟲還是把簡便和效率考慮在最前面,試想假若把從地下掏出來的建築垃圾統統運送到不礙事的更遠處,藏身的穴洞因此耽擱而隻挖了一半不到——敵蟻來了……,拉長過程的後果真的不能想象下去呀!在爬離垤堆之後我身體的觸感細胞反饋到大腦裡的就是幹平且烘熥着微微暖氣的那種直覺。我即刻意識到不笑所說的外面的世界的起點已經踩在了腳下,它的确比裡面的世界更令蟻心怡體舒。

随後我眼眸的功能重新啟動,與此同時,最最充足的光線也像無數道利劍一樣,朝我的這付處理視覺信息的晶體系統裡的數個瞳孔沖擊過來。一個完全不同于蟻穴堡壘内的奇妙的世界也随之映入我的眼簾。這個世界真是無邊無際、無高無低得大,我的身體托着腦袋原地轉了一個三百六十度的整圈,在這一過程中還不停地上下看,可陷入我的眼睛掃視的空間範圍裡的也僅僅是一百個蟻身長短的三維廣度。我不知道外面的這個世界究竟有多大,但我知道自己對這個世界來說是足夠的渺小。我看到自己的六腳踩在黃色的泥土之上,大地則為坑坑窪窪、起起伏伏的狀況,高低、軟硬、色澤不同的各類草木或密集或稀疏地紮在幹濕不勻的地面之上。我大腦的記憶庫立刻向印象系統輸入森林、平地、荒土等概念、術語。——在出穴之前我聽固化說外面世界的地表可分為三種狀況,即,草木密集的地方是森林,草木寥寥的地方是平地,不長草木的地方則是荒土。當然,我所聽到的這些話也是固化從老工蟻那裡聽來的,它隻是把此類信息傳遞到我的耳朵裡罷了。今天我的眼睛驗證了固化傳過來的話,至少我對外面世界的初步印象是這樣的,那位死去的老工蟻說的一點不錯。走着走着我發現有的草木的枝葉上居然還架着顔色鮮豔的像棉花團一樣的東西。時間一長經曆的也就多了,我總結出來,凡是路過長着這樣的東西的草木旁邊的時候總是能聞到飄飄的香氣,而這種好聞的氣味具有類似于發酵的葡萄瓤汁一樣令蟻提神的功效。我加快了爬行的速度,當然我這樣做的主觀目的并非全圖趕路,而是為了走得更遠以便欣賞到更多的沿途風光。

“大家可以單獨行動,也可以結伴而行,但行動的夥伴最多不能超過三隻蟻。”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我欣賞沿途風景的情緻,依着判斷,我擡起頭将目光投向聲源的發出地。不笑又冒了出來,它站在一個小土崗上正低頭朝腳下的蟻隊喊話。

“一定要将你們的識别氣味留在路面上,以免回程的時候迷了路。”不笑繼續說:“識别氣味是從你們腿上的泉液眼兒和□□裡分泌出來的,請記住不要浪費你身體的這種寶貴資源,因為那樣會消耗掉很多體能的。認路的方法還有——比如:做物理性的路标,靠太陽光線的移動形成的夾角指引方向等……。所以我建議大家一定要在搜尋到獵物的時候,再用你的氣味□□去充當引導夥伴們趕來的路标。那樣可以使你節省體能,或者讓你減少不必要的消耗。我的夥伴們,大家不必再和出來之前一樣排成長隊,我們需要分散,因為各自為戰才是蟻群應對複雜的外部世界的最有效的戰術。集中隻發生在偶然和必要的時候,分散行動才是我們生存鬥争的常态。夜晚天上的星星絕不會重疊在一起,因為它們需要展示各自的光芒,分散的光芒又形成合力燦爛着整個天空。——保持住聯系和互知,為王國的未來大家努力工作吧!——解散,開始各自分頭行動,就像我剛才說的一樣每個行動小組的蟻數不要超過三個。小工蟻在應對外面世界的經驗攢足之前,盡量找大工蟻做你行動的夥伴。”。

不笑的話起到了作用。它的身影剛一消沒在土崗的頂頭,蟻隊就如同長出了鋸齒一般朝兩邊擴散開來。先前的我是前後看蟻,而這會兒就成了東張西望地看蟻,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多長時間站在原地愣着不動的我應該連一隻蟻都看不到了。而事實的情況并非如此,因為在我意識到得趕緊為自己找行動的夥伴的時候,有兩隻蟻正一左一右地朝我爬過來。我看清了來者為誰,是固化和小頭正在向我伫立的位置靠近。這兩個家夥已經從我的身邊消失了很長時間,其實在發現這二位好友現身的同時我也剛想到自己很需要有像它們一樣的行動夥伴。

“小勇!”小頭很興奮,它用右肩兇猛卻很勢弱地撞了一下我,說:“你這麼長時間都跑哪兒去了,都快想死我啦!”

“就在蟻隊裡排着向前走,”面無表情的固化替我回答道:“如果你有不笑那樣的踩着蟻肩、蟻頭向前跑的本事,——那準能找到小勇,并且我也會被你踩在腳下。”

“你在我的後頭!還知道我和小頭的位置?”我驚訝地看着固化。

“在你後面十個蟻身的位置,連你走路時的擡頭、拱背動作我都能看得到。”

“那你又怎麼知道小頭在你的後面?——因為你說小頭踩過你的頭、背就能找到我,而這話裡顯然有不笑先經過小頭的位置,再經過你的位置,最後從我的位置跑過去的邏輯推理結論。”

“憑判斷!它不是在蟻隊的尾部就是在蟻隊的最尾部,不用懷疑,好磨叽的家夥們都在那個位置。”固化的話說得非常幹脆。

“我之所以呆在隊伍的最尾部是怕你們迷路。假如你們倆真的如我所言,到時候我就可以朝前順走逐個救二位于危困之中。”小頭在為自己開脫的同時還不忘逞一把無私,“我是顧全大局才主動走在隊伍的最後邊,自尋落後在很多時候就等于奮勇争先。這就好比不笑長官此時身處蟻隊的尾部,彼時又會出現在蟻隊的頭部是一個道理。”

“我一點都理解不了你拿不笑作比方而悟出的這個道理。”固化用冷冰冰的眼神瞅着小頭,“不笑跑得的确很快,可是如果它是最後一個從蟻穴裡出來的蟻,我想大家不會認為它的落後就是在奮勇争先。”

“算了!”我焦急地向周圍掃視了一圈,提醒道:“現在這片空曠的路上就隻剩下我們三隻蟻了。按照不笑的要求還需要找一隻大工蟻為伴,否則經驗就是咱們三個行動的現實障礙。”

“我想是這樣,小勇的确說出了一個最迫切的問題。”小頭學着我的樣子也掃視了一圈周圍,繼而臉哭喪着,說:“這裡真的看不到一隻你、我、他之外的蟻啦!”

“即使找到了第四隻蟻,并且它就是一隻大工蟻,——那又能怎樣?”固化蔑然地瞅着小頭,“不笑不是說每個工作組不能超過三隻蟻嗎?這就是說來一隻大工蟻的話你必須自己單獨行動,而我、小勇與它要組成一個活動小組。”

“我要和小勇在一起!”小頭不服氣地反駁道:“即便要從我們仨之中出去一個蟻,那也應該是你——固化。”

我既焦急且又不知所措地看着它倆,歎道:“現在不是争論誰應該出去的時候,我們得行動起來盡快找到一隻有經驗的大工蟻才是啊!”

“我覺得沒那個必要。”固化很鎮定地看着我,“體驗是經驗之源,蟻生最優秀的老師就是這露天的世界,所以,讓那些自以為是的大工蟻們都統統它X的滾蛋吧!哼,包括不笑在内——我輕視這裡的任何一隻大工蟻,所以我認為它們的經驗沒什麼好學,或者說我們根本不需要從它們那裡謙學生存、生活的知識和各種實踐的技術。”

“固化,你能不能務實一些,空話說得痛快可又有什麼用呀!這是我們都感陌生的一個世界,恰恰又是大工蟻們相對熟悉的地方,老實說沒有它們的指點——下一步怎麼辦?我的腦子裡真是一片空白。”

“上天既然讓我們活着,而且是精力充沛地活着,說明你、我和小頭是被認可能夠生存的生物。所以——小勇,聽我的,由我們三個組成一個工作小團隊,其産生的系統能力一定不會比其它的小組差。”

“好吧,我聽你的,相信我們仨會做的更好。”我側頭将目光從固化的身上移向小頭,“不去求那些大工蟻,我們也一定可以幹出一番大事!”

“小勇,我聽你的,大家現在出發吧。”小頭的神情不再沮喪,自信地看着我,補充道:“我們一定能做得更好!”

固化第一個邁開腿朝着天空那個亮得刺眼的大圓球所在的方向走去,我和小頭跟在它的後面也挪動開信心中參雜着茫然的腳步開始了各自蟻生第初出穴堡的生存征程。雖然在這一刻開始之前我的腦子裡還不斷閃現着歪嘴、多嘴的影像,輕微地懊悔出洞以後沒有跟緊那倆有意思的大工蟻。面對現實也是一種有效的素質,依靠别蟻沒希望了就隻能内部挖潛,我想上天總會用無形的幫助獎勵努力上進的子民,否則這個世界絕不會是現在這個生機盎然的樣子。邊走邊研究,憑着感覺往前走,踩着希望找希望。向前再苦、再累、再艱辛也強過倒退一萬倍,因為,它們一個面對的是陽光,另一個的腳步則是在丈量己與墳墓之間的距離。

我、小頭和固化輪流領頭奔走在廣闊無邊的大地上,就像是三個哨兵分時段地值守一般。我們都覺得這樣挺好,輪班制總能給跟走的另兩隻蟻身心調整的機會,這很必要,因為它保障了團隊機器運轉的持續性。一種紫色的野果成了我們蟻生第一次靠自己的力量覓得的餐飯。那是我和固化爬到一棵大草的枝桠上,用盡了颚力才咬斷了莖幹而使之掉落到地面上的四顆圓溜溜的果子。每一顆果子的體積都有我身子的三到五倍大,果皮不厚,可以說是一咬便破,兩蟻配合着就能把果皮與果瓤撕扯分離開。果皮幹癟無味,使我們感興趣的是果瓤,這是果子的精華部分,不但吃起來鮮嫩而且由瓤裡滲出來的汁液也是甜甜的,如此的美味正适合我們胃口的偏好。

小頭是個不折不扣的吃貨,我和固化各吃一個果子還難将之食盡,它居然把兩個果子啃得隻剩下了果皮和果核了。而奇怪的是,我并沒有看到小頭的肚子被食物撐得像我和固化的一樣鼓鼓脹脹的,單從身形上看不出它吃過飯和未吃飯有何區别,大概頭小所節省出來的材料都被它的軀體補貼到增大肚子的容積方面了吧。能在外面的世界找到食物并填飽肚子說明我們三個小工蟻具備生存的潛力,同時也提升了我們這個純粹的青年工作小組努力的信心,各自對所屬團隊的認可度和依賴性也迅速加強了。

填飽了肚子我們繼續前進,跟行的兩隻蟻輪流負責将溶着識别氣味的□□,微灑在身後已走過的路的路面之上。飽飽的肚子使身體有了多餘的能量,也是播撒識别體味的工作從此刻開始已屬于純粹的廢物排放了。肚子裡有了食物,原料的供應就充足起來,内髒加工出來的身體所需的各種給養也就多了。因而,向外噴灑□□的工作也不再像之前總感是在消耗身體的能量,我們三個都有這樣的體會,比較起來小頭的體會更深,它身體對吃與排洩的反應總是比别蟻更為明顯。小頭噴灑識别液的工作做的最多,大概是吃的多,身體裡的廢物也會随着增多之故。對小頭來說從身體裡泌出來的已不是做生物路标的□□,而是它肚子裡的無用之物的傾倒操作。固化這個家夥有着黃金一樣在質量上難以改變的穩定性,初識時我看到、體會到的那個它與現在結伴同行的它找不出萬分之一的區别。我本指望能瞅着“吃飽了撐的”的固化打幾個飽嗝,或做出一副懶洋洋的飯後惰态的表情。可是希望越大失望也會越大,我的眼睛反饋到大腦中的信息是拖着撐圓了的肚子的固化,依舊表現着的那副漠然的容态。内部、外部的任何刺激都不能在固化的表情上留下烙印,除非蟻為地用鐵章在它的臉上打上一組實實在在的皮肉綻痕,——如果這種物理性痕迹也算是烙印的話。

我們仨爬上了一個小土丘,趴伏在土丘平展的峰颠鳥瞰四面的世界,綠色的區域覆蓋了我們目所能及的五分之四的地表,剩下的五分之一裡面的一大半是水面和濕地,另外一小半才是植被寥寥的荒地、半荒地。這樣的生機勃勃的場面很使我和小頭看着興奮,固化隻是面無表情地轉着腦袋環視四周,我想這個怪家夥的興奮情緒應該全被包裹在它冷漠的軀殼之中了吧。

又過了一會兒我的目光定格在了正西的方向。看着一片面積不大的半荒地上的一個位置略偏北的灰色的空心圓模樣的凸地物體,距離使那個物體顯得非常渺小,但我能看出來它是個環形的土堆。我盯着那個在視覺上比我的身體還小的土堆久久不願轉睛,因為它勾起了我的某種記憶,使我的情感頓生出百分的親切。這時固化走到我的身邊,并說出了我的心裡話。

固化說:“那個環形的土堆就是我們從地下爬到地面的洞口,和外面的世界比起來它簡直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地步。而從視覺上判斷它至少離我們現在的位置有五千個蟻身長,事實上我隻能看到它的大緻輪廓,至于組成它的土粒兒在這裡是一顆也看不清楚。說實話那些土粒兒很礙事,但我一點都不認為它們多餘。”

“是嗎!”小頭也湊了過來,“我記得我是很吃力地從它的内坡爬上,又小心翼翼地由它的外坡下到地面上。诶——,那個破爛環形土堆的結構太松散,上坡的時候還好些而到了下坡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踩了滑車往下溜,——真是一堆糟糕的廢物。想一想,我真為回去進洞的時候發愁,又要踩着它爬上滑下啦!”

“我肯定什麼你它X的就否定什麼,看來你的判斷力隻須做一件事,——說與我說的話相反的話就行啦!”

“固化,請不要想歪了,我就是把自己真實的感受說出來而已。”

“噢!原來如此,那麼請問頭小的感受是什麼?”

“後重前輕,走起路來總有一種向空中爬升的感覺。要不咱倆換一換腦袋,你也體會體會長着個小腦袋的滋味。”

“算了吧!”固化擡起前腿扒拉了一下小頭的腦袋,“和你換頭等于讓我回到原始蒙昧的狀态,為了不使自己退化,我甯可不長頭也不願意長出一個小腦袋!”

我無心聽它倆争辯,就轉身指着土丘東坡下的一大片高草林,說:“下去吧,那裡才是我們應該多停留的地方。看——已經有好個黑色的身影走進草林,而我們現在呆的這個土丘上還見不到一隻工蟻上來。說明這裡滿足不了蟻類尋獵的要求,所以除了我們三個傻乎乎的小工蟻以外根本就沒有其它的蟻組上來。”

“也許我們不該爬上來,而是繞着土丘下面的平地朝那片草林裡走。”小頭也轉過身來湊到我的身邊說道。

“别再‘也許’啦!這是我們第二次靠感受認識生存,也就是說第二個經驗已經儲存到我們三個的腦袋裡。走吧,這裡滿足不了我們尋獵的要求,直覺告訴我綠色的地方應該能給大家更多的希望。”說這話的時候固化的六條腿也沒閑着,它已經走到了我的身前順着土丘的東坡向下跑去。

固化說的話的意思是少往光秃的高地上跑,因為在那樣的地形中很少能找到可供蟻食的東西。絕大多數的生命都需要逐水草、濕地而居,隻有地勢較低的平地、窪谷地才能積存住水分,低濕地帶草木總是非常茂盛的原因也正在于此。

對了,固化還間接提醒我應該說明一下我們的第一個經驗是如何取得的,——噢,我指的是在上土丘之前吃的那四顆飽腹的果實的事。我不想把那件簡單的事說的太過複雜,那樣等于是折磨、戲虐讀者的耐心。簡單說——事情的經過時這樣的。——把果子從高草上弄下來後我們都怕果肉有毒,隻是看而沒敢真的去咬。過了一會兒小頭鼓足勇氣上前先咬開一顆果子的果皮後,便狼吞虎咽地吃起了暴露出來的果肉。我和固化站在小頭的身後看着它吃,直到它把當時它所吃的果子總量的二分之一吃完了,我倆也并未發現它的身體有什麼異樣發生。于是看客也不再顧及什麼後果,在各選了一個果子後就瘋狂地吃了起來。從那以後我們就知道了大草或樹上結的那種圓球狀的東西是可以吃的,倘若疑食,我們的“試吃器”——小頭便發揮出了它的作用。吃果子之前我們仨都做了祈禱,因為我們都還記得不笑說過應當把食物搬運到蟻穴口附近的位置,然後經它許可了方能按需食之。規矩是那麼定的,但現實的情況是三個肚子餓得都在咕咕地叫,所以出穴後的第一頓飯我們就自己做主,破規矩先吃飽了再說。我們祈禱的目的就是請上層原諒,相信慈祥的上層絕對不忍它的子民因為餓肚子而喪失了生命。

隻要行動起來固化便總沖在前面,它似乎天生就是個做先鋒的料。趕到坡下的時候天空的那個發光的圓球已經升到我們的正頭頂,我的身體逐漸開始有熱的感覺,小頭也和我一樣出現了相同的身體感受。走在前面的固化卻沒因此而放慢趕路的節奏,它就像一塊石頭對來自外部的任何刺激都難生反應。

一下了坡就離我在土丘上看到的那片草林不遠了。大概有一百個蟻身長的距離,也就是三眨眼的工夫就能鑽進草林。然而正在我們仨專心向前跑的時候意外出現了,固化與從草林裡跑出來的一群紅色的螞蟻中的一隻迎面撞上。那種紅色螞蟻的身長比我們普遍短出一頭,身輕力虧,因而固化把對方給撞得向後飛出了三個蟻身長。見夥伴被撞得六腳朝天,其它的紅螞蟻立刻就朝我們仨逼了過來。很快,它們就圍成了一個圈,而我、固化和小不得不頭屁股對屁股退縮成了一個三齒的點,被迫組成了這個蟻造圓的圓心。這時我才看清楚對方起碼有三十幾隻蟻,它們的身長雖短但個個面目猙獰,蟻蟻擺出随時朝我們發起攻擊的架勢。

我還注意到包圍我們的這些紅螞蟻行動都很矯捷,做出的每一個動作都要快出我們一拍,和它們比起來我們唯一的優勢就是身大力足。對方的攻擊率先由小頭防守的方向開始。也難怪,頭小颚一定就小,從形象上看,小頭讓對手感覺是我們三個組成的防守陣型中最弱的一個環節。

兩隻紅螞蟻一左一右身子後縮、腿腳前探,像拉滿了弦而随時要射出去的兩支箭一樣邁着貓步逼近小頭。對手的意圖是試探一下我方防守陣型中小頭負責的部位的火力。在對方火力偵察過程中如果發現小頭的戰力薄弱,那麼一定會有四隻、八隻甚至更多的紅蟻朝小頭的防位發起沖鋒。小頭的防守一旦失陷,我們的三角陣型就将失去一角,那樣我和固化就要面臨背、側受敵的危險局面。我真想扭過身幫一幫小頭,可是一旦我真的那樣做其結果也是三角陣型被破掉一角。一點既破,全盤皆潰。因而,即便有幫小頭的想法,我也不能真的去實施,至少在目前局面仍舊可控的前提下我不能讓自己的行為那樣随性。固化應該是和我想到一塊兒了,同樣看到小頭所面臨的危機,但是我一點都沒感覺到它的屁股挪向我而頭部轉近小頭的動作發生。在冷靜和臨危不亂方面我對固化有絕對的信心,所以,這一刻我所有有關擔心的能量都毫無保留地集中到了小頭防守的方向。

事實是幻想的推土機,當厚實的車輪一碾而過之後主觀播下的東西便會蹤迹全無。老實說,我錯估了小頭的戰鬥力,假如在沒有身臨這場危機之前我能和小頭比試一下搏鬥的功夫的話,或許此刻我應該把擔心的重點放在自己的身上。面對兩隻朝它越逼越近的紅蟻小頭一點都沒有慌張,兩個複眼系統忽左忽右輕蔑地觀察着來敵的動向。突然,小頭曲腿蹬腳向它的左前方猛地一沖,用它的小腦袋硬生生地就把從己方的右翼發起攻擊的那隻紅蟻給頂了起來,并用力将之甩得飛到了包圍圈的外圍。同時,由己方左翼發起攻擊的那隻紅蟻見小頭的側身暴露在眼前,在它看來機會似乎已經來了,就張大兩個颚夾沖着小頭身體最細弱的腰部咬了過去。

搏鬥的攻擊其實就是身體“武器”的伸出狀态。攻擊者在做伸出動作的同時防守力就必然要相應減弱,繼而将自己身體的薄弱部位也暴露給對手。在那隻紅蟻伸颚咬向小頭腰部的時候,它自己的腰部也一樣暴露出來。而被攻擊者則采用了相同的戰術,以同歸于盡的大無畏戰鬥勇氣伸颚咬向對方的暴露部位。

在面臨都死或都不死的危急情況時怯懦的一方往往會自覺充當僵局的化解者。那隻本打算将小頭咬為兩截的紅蟻的颚剛剛探出一半,立刻就發現被攻擊者也給它制造的屬于同一性質的危險。于是那隻紅蟻像跳蚤一樣騰空蹦了起來,它的這一臨危處置動作所産生的效果就是躲過了小頭咬向它的利颚。當然,會蹦的那隻紅蟻做出高難度的跳高動作也是有代價的,它的這個代價便是自動放棄了對小頭的攻擊。接下來就發生了很可笑的一幕。蹦到空中的那隻紅蟻在落下來的時候身體剛好砸在之前跟在它的後面,在它蹦起後正欲向前攻擊小頭的另一隻紅蟻的屁股上。本來那隻挨砸的紅蟻處在己方戰隊的第二梯隊中,它以猙獰的嘴臉快速地逼近赢得了一個回合交手勝利後正往我方的齒輪形戰隊中撤回的小頭,而它的當屁股挨上自己隊友的一砸之後就像受驚的瘋狗似的掉頭朝己方的隊中猛竄。

我雖沒有親眼看到以上的可笑場景,可後來每每聽到小頭講到那次經曆時就會放聲大笑,久久不能閉上樂開了花的嘴巴。小頭還說那隻因怕死而蹦起來的紅蟻讓它眼界大開,蟻家(相當于人家)蹦的真高,簡直可以把螞蟻跳高的記錄保持上一千年。——是啊,狗急了能跳牆,兔子急了也會動嘴去咬侵犯者,螞蟻急了為什麼就不能制造出一些特别的舉動呢!實事求是地說,我非常理解那隻紅蟻。如果換成是我突然發現一付要把自己咬成兩截的張開的鋒利的蟻颚閃速襲來,或許在情急之下也會蹦得跟那隻紅蟻一樣高呢。

小頭的拼命戰術鎮住了圍着我們的那三十多隻紅蟻,有了怕勁,它們便不敢再把進攻的突破口放在我和固化的屁股朝着的方向。接下來紅蟻們改變了戰術。它們的腦袋一會兒全朝順時針的方向,一會兒又反過來全對着逆時針的方向,集體一緻行動,開始圍着我們仨速度忽快忽慢、忽停忽動地轉起圈來。——是在開篝火晚會嗎?當然不是,我們是它們的敵蟻又不是貴賓。

紅蟻們的身體都如火一般的紅,因而由它們組成的圈圈轉動起來就像風火輪一樣既刺眼又耀眼,把我們繞得暈暈乎乎、飄飄然然,我想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車輪戰吧。不過這還真不是我們在與紅蟻的戰鬥中遇到的最大困難,因為它們畢竟是在做自我消耗的轉圈,并沒有真正向我們三個發動物理性的攻擊。其實,我們最不怕的就是對方發起攻擊,大不了和它們展開□□的搏殺,結果無非就是你死我活或你活我死兩種情況。我們所擔心的是它們發動那種沒有預兆的突然襲擊,轉着轉着就冷不防從蟻圈的内環冒出兩三隻紅蟻,選擇我們三角防線的一角就冷不防地沖咬過來。說實話,假若我們三個中的一個真的被它們的小股戰隊發動的突襲打垮,後果一定是三角防線的全線崩潰,那樣的話我和我的兩個好友都将全部玩兒完。

謝天謝地。我們仨都很争氣,沒有一個蟻負責防守的區域被紅蟻的局部突襲戰術攻破。然而一個殘酷的事實是我們的蟻力僅是對方的十分之一弱,又無險可守,所以時間越是向前推進我們的消耗也就越大。畢竟敵蟻可以輪休,而我們根本不能。怎麼辦?我們是和這三十多隻紅蟻拼不起消耗的,也可以說對方的真實意圖就是打磨我們戰鬥意志的棱角,最終通過僵持加騷擾的戰術把我們熬垮後再取而勝之。照此下去,一直被它們的戰術和戰鬥的節奏牽着鼻子走,那麼留給我們的隻能是死路一條。我們也在尋思怎樣做才能使己方擺脫目前的危險局面。然而實力決定戰術,雙方的實力對比具有明顯的懸殊性,因而防守的一方還真難琢磨出比三角防陣更好的應對戰術。這就像是豹子遭遇獅子,前者對付後者的最佳戰術有二,從中可以選一,即,逃跑或是上樹。說實話我們的選擇隻有豹子的一半,就是防守、防守和再防守,如果能找到逃跑的突破口隻有傻瓜才會站着不挪地方。

僵持的狀況仍在持續着。在這一過程中我也看到紅蟻的過蟻之處,這就是能跑而且跑得速度飛快。紅蟻的戰術紀律非常強。盡管它們是蟻多勢衆,可在執行戰術的過程中沒有一隻濫竽充數的蟻,每隻蟻在力量使用上付出的都非常平均,既顯不出哪隻蟻用的力比别的蟻多也看不到相反的情況。

不知道固化和小頭此刻的思想狀況如何,反正我的意志已經有了瀕臨崩潰的那種感覺。我真想沖入到敵蟻陣中,以拼死一搏的氣概了結這折磨蟻忍耐力的殘酷現實。

“我們不能一直這樣被動防守下去,否則隻有死路一條。”固化低沉的聲音使我越來越沮喪的精神振作不少。

我邊觀察着紅蟻的隊形運動邊小聲應答:“能找到它們的一個薄弱點突破出去最好——”

“這幫家夥力量排布的太平均,僅從隊形上看不出哪段圈節的戰鬥力差些。”小頭打斷我的話,微喘着氣,低聲補充道:“我們隻有找到搏鬥能力最差的紅蟻防守的圈節段,才能發動突破這個讨厭的包圍圈的行動。”

“那就看它們腦袋的大小。以三隻紅蟻為一組,腦袋平均最小的一組其戰鬥力一定最差。”到了這種生死臨界的時刻固化仍不忘用意有所指的語言開小頭的玩笑。

“我已經用自己的行動證明腦袋的大小與戰鬥的能力是沒有關系的!吓,遺憾的是,到了現在我還看不到喜歡裝酷到底對戰鬥力的發揮有什麼積極的作用。”小頭的反駁很有底氣,同時也沒忘挖苦一下拿它開玩笑的固化。

“敵蟻的行動最能說明問題。”固化語氣平淡地回擊道:“它們選擇我們三個中腦袋最小的作為首要攻擊對象,這之中的原因正是看出腦袋小就應該就是最弱的。我必須客觀地肯定你剛才的表現,你讓這幫紅蟻看到了我們三個中最弱環節的厲害,所以它們才沒敢再硬拼下去而是采用了目前的這種拖延的戰術。——對了,那兩隻紅蟻飛的都夠高啦,我想你做跳高教練倒是很有才氣呀!”

“既然我能把那兩個家夥‘訓練’的蹦跳如飛,想來你也一定有那方面的潛質。固化,我很願意做你的教練,如果你真的想做一個頂級的跳高運動員的話。”

我搶在固化之前接過小頭的話音,說:“我贊成固化的判斷。腦袋小颚就小,那樣必然會削弱蟻的戰鬥力,所以我們還真的應該盡快找到由腦袋較小的紅蟻把守的圈節作為突圍的攻擊點。當然,我也承認我們的小頭絕對是個例外,因為它剛才表現出來的戰鬥力很令蟻敬佩。”

固化和小頭都很聽我的,因而我的話音一落下它倆就像接到了命令一般都不再說話,而是專心緻志地盯着各自的身前為覓得好的戰機盡力觀察着敵蟻的動向。我當然比它倆更操心了,因為我已經習慣了做我們三個蟻共同事務的最終決定者,領頭幹的總比跟着幹累,這是具有群居屬性的動物都明白的一個道理。兩個觀點總是沖突的蟻能在我的身上達成意志的統一,說明它們都把自身托付給了我,既然是這樣我就應該為它倆的生命安危負起責任。說真的,我真為自己有這麼兩個隊友倍感幸福,它倆不但戰鬥意志堅決而且蟻生态度也是絕對的積極樂觀,二蟻在“無心插柳”的情況下時常制造出來的诙諧的對話更是我對抗恐懼和補固忍耐力的心靈雞湯。

我們三個也把行動的暗号約好了。以固化頭朝的方向為主要突擊口。一旦我們确定了敵蟻的較弱圈節,并逮準那一圈節轉到固化正前的最佳時機,固化就立即擺動臀部左右敲擊我和小頭的臀部。到了這裡讀者一定猜到了我們的行動暗号。沒錯,碰臀便是我們統一行動的出擊信号。一旦接到了固化發出的出擊信号,我和小頭就立刻将頭部調到固化對着的方向,繼而沖到固化的左右翼并跟着它朝前猛沖猛打。固化的前方是茂密的草林。我們相信隻要能沖出紅蟻的包圍圈跑到了草林裡去,敵蟻在蟻數上的優勢便會蕩然無存,到了那時,它們以數量為依托的戰術設計在運用上也将會受到很大的制約。

我在焦急地等待着固化的臀部觸碰我的臀部,當然我的焦急情緒之中不包含任何膽怯的成分,相反,倒是融入了無限的迫不及待。出擊時刻的來臨意味着我們對當前消磨意志的困頓局面的解脫,其結果無非就是死或不死,但無論怎樣都比不死不活要強得多。上天真會跟生靈開玩笑。你希望得到什麼它偏偏就不賜予,而當你不需要的時候它卻給之前的希望之物都貼上個标簽叫做“多餘”。在我們打定了擇機突圍的主意之後,各自就開始觀察起圍着我們的每一隻紅蟻。真讓蟻煩,當你按着某個标準去找尋對應物的時候上天的玩笑機器也就同時開啟了。我觀察到那三十幾隻紅蟻的腦袋似乎都一般的大,不要說更小的腦袋難找出來,就是更大的腦袋也很難找出來。這一刻我才開始強迫自己相信小頭真是我們王國裡的特例,說實話,本來我還是一隻充分懷疑小頭形象的唯一性的蟻。

敵蟻的身體都一樣的長,看來它們的母親生育的技術非常高超,——能平均了大小生出自己的孩子來。它們的氣勢也一樣的足,既發現不了示弱的也看不到逞強的。它們跑得速度很難看出誰快誰慢,也許是快的放慢了腳步,慢的加快了腳步的緣故吧。在如此的一群蟻中找出較弱的幾隻還真是一件挺費腦子的事,但是我們還必須抓緊時間找,正如我之前說過的,——時間越往後拖對我們就越不利。

固化做事總是讓蟻放心,或者說有它在我費再多的腦子操心就都具有重複勞動的絕對屬性了。在我正為難以找到目标而發愁的時候,就感覺到自己的臀部被同樣形狀和分量的東西快速敲擊了一下。盡管存在疑惑,我還是當即确定是固化向我發出了突擊的信号,于是迅速将身子扭過去對着它面朝的那個方向。調順身子的同時我還專門瞥了一眼固化身子的另一側,小頭和我一樣也已将它的那個與衆不同的小腦袋對準了固化的前方,這個平時好磨叽的家夥到了這會兒一點都沒有成為拖後腿的一環。據此可以确定地說,我的轉身速度應該約等于小頭做同一動作的速度。看到小頭身體的走向和我身體的走向平行,這也使我堅定了對固化已經發出的行動指令的判斷,當然,我也不該懷疑剛才自己是否存在誤判。

我和小頭緊随着固化往前大咬大沖起來,也正是到了這個時侯我才真正感受到身前的那位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怪蟻颚、腿的功夫和勇猛的勁頭。隻見固化用颚猛地夾住正前橫身拼死擋住它前沖去路的一隻紅蟻的細腰,随即發力将之鉗斷成兩截,并用頭猛勁把那兩段仍在張颚、蹬腿的蟻體拱向它的左右兩邊。緊接着,固化繼續朝着前方狠沖,又先後擡起左右前腿把兩隻欲回補被它突破開的缺口的紅蟻踹飛。短短的瞬間,一隻紅蟻被它夾斷而徹底失去了戰鬥能力,兩隻紅蟻也被它打得暫時不能發揮出有效的戰鬥力。我想小頭也一定看到了固化輕松的戰敵表現,到了這會兒它也應該能弄明白戰鬥不等于拼命,懂得存己滅敵的蟻才是合格的戰蟻。如果按照這個标準衡量,固化就是一隻優秀的戰蟻,而小頭最多是一隻勇敢的蟻。當然,我還發現我們的這位前鋒在目前必須需要激情給自己的行為打氣的危急時刻,面容依舊保持着自己僵化、冷漠、淡然和安靜的特色。它就如同一部完全啟動的機器,隻有做功而無神情。

我和小頭以跟固化一樣的速度緊随其後,并猛力左擋右擊拱衛着它的側翼,在事實上也頂住了欲合攏缺口把我們重新包圍的紅蟻的反撲。抗擊力與壓迫力之間從來都是正比例的關系。與我們的進攻形成對應的是敵蟻的防守,簡單說,我們向前沖的越猛它們的防守就越頑固。紅蟻們打仗真的很不要命,它們甚至敢拿自己身體當作路障,不惜犧牲也要堅決擋住我們的去路。很快,又有兩隻擋住我們前進路線的紅蟻被固化的大颚鉗成了兩截,死狀可謂慘烈,從死蟻的斷體邊沖過去的時候我都不敢直視那仍流着濃濃的土黃色血水的腔殼。與這相比更令我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其它的紅蟻,它們并沒有被自己同伴的慘死狀況吓住,反倒更加踴躍地朝我們突擊的方向彙集增援,大有甯築成個屍堆城牆也不能讓我們突擊出去的氣概。

我向前突着突着忽然發現身後還有五隻紅蟻正快速追來,看樣子是要攻擊我們的後位,這使我立刻覺察到真正的威脅正在向我方逼近。很明顯,那五個家夥即使攻擊不成也有可能對接住它們戰隊兩側的缺口,繼而組成一個圈把我們重新包圍進去。果真如此——假若前方又打不開缺口的話,我們沖出去的希望便會破滅而再次淪為紅蟻們的籠中之物。

怎麼辦?眼下的應對之策隻有兩個。第一是加快突擊的速度。趕在尾部的紅蟻沒追上我們之前突破出去,如此它們的尾擊戰術便失效了。第二是我和小頭之中的一個要掉過頭去對付那五隻紅蟻。然而那樣做隻是應急,而其趨勢必然會發展為三面受敵的可怕局面,結果還會使我們陷入到敵蟻的包圍之中。

看來隻有頭一個方案是唯一可行的。于是我沖小頭大吼一聲“不要顧及側翼,和固化一起向前沖!”。小頭朝我使勁點了一下頭,便以和我一樣的速度沖向與固化齊頭的右側。我此刻的位置是在與固化齊頭的左側,而這也是紅蟻們更願意聚集的一側,實事求是地說我碰上的敵蟻的确比小頭的那一側要多一些。

我覺得有一種現象值得一提。在我和小頭的戰鬥狀态由衛翼變為側沖之後,所碰上的對手都是拿颚和我們對咬的那一類紅蟻。我倆并沒遇上固化碰到的用身子橫擋住我們的去路的敢死紅蟻,我想這可能與對手把戰鬥的能量大都用在了正前的戰隊位置有關系吧。

老實說,紅蟻的戰鬥優勢是速度和團隊作戰,若是單個和我進行硬碰硬的對咬無疑等于拿着柿子撞菠蘿。不一會兒的工夫我就咬斷了三隻紅蟻的颚,用這種方式把蟻類最不堪忍受的屈辱送給敵蟻中的自不量力者,着實另我得意了一小會兒。——哦,需要解釋一下的是,像野獸被拔掉了獠牙,犀牛被鋸掉了頂角,大象被割了鼻子,雄鷹被掰斷了翅膀,螞蚱被撇折了大腿,……,所有這些都是在具體物種的心目中最感恥辱事情。而對于我們蟻類來說,最大的恥辱事莫過于在戰鬥中被對手咬斷了前颚。缺損了的颚不會再次長出來,因而身體狀況如此的蟻自然就喪失了工作和戰鬥的能力,而蟻群是絕對不養廢物的,所以甯死不傷便成了我們蟻類在戰鬥中所共同秉持的信條。我很後悔沒有直接結果了被我咬斷了颚的那三隻可憐的紅蟻的性命,但在事實上我根本就沒工夫去那麼做,因為我的每一次脫離整體而過度的局部作為都有可能給己方制造漏洞,一旦這樣的漏洞成為敵蟻的有效戰機,後果可就嚴重得多啦!

我們硬往前沖,它們硬堵着不讓我們沖出去。戰事發展到了如此的地步,兩方比得就是戰鬥的意志和出手的狠勁。我們不拼命隻有死路一條,對方不拼命最多就是放走三隻黑螞蟻。道理盡管是這樣,但我卻絲毫沒有發覺紅蟻在拼命上有膽怯的表現或是不盡全力。它們依舊是前仆後繼朝我們突擊的方向湧,看樣子擋住我們去路的紅蟻所付出的慘死代價,根本就在活着的紅蟻心理上造不成絲毫的震懾。

在我們的前方就像有一堵會翻跟頭的牆,剛費勁全力将之推倒,新的牆體就如同打了激素的苗木一樣迅速成長起來,繼而便又擋住了我們的突擊道路。這群紅蟻盡管身小力虧,可戰鬥的意志真叫個頑強,它們似乎都信奉戰死即蟻生之最大幸事武士道精神,故而一個個沖到我們颚前隻求拼死力戰。

我、固化和小頭當然不像紅蟻那樣把死看得那麼的稀松平常,否則就不會拼命往外沖,老實說我們朝紅蟻的包圍圈之外突擊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活着嗎!我們之所以拼命的理由是不拼命就一定會死,而拼命或許還能找到活路,所以,為了活着我們必須拼命。為了活着而拼命的蟻與為了死而拼命的蟻戰鬥到一起,我不知道那種“拼命”所激發出的戰鬥力更強,看來隻有非勝即負的結果能夠回答了這個問題。那就繼續拼命地戰鬥,讓結果去說明哪種“拼命”是更先進的吧。

受創是戰鬥的垃圾,這正如灰燼是燃燒過後留下的廢物。與倒黴一樣受創的載體隻會是那些能力弱、智慧低的蟻。精力大多耗費在了戰鬥之中,因而我不知道固化和小頭那邊的情況怎樣,可我知道自己的經曆、感受和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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