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小頭回到了我的身邊,又成為我的蟻團的一名無關緊要的成員。它不在蟻團的時候我們幹成了不少重要的事情,它回來了我們反倒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做了。沒有表現就沒有影響,若是繼續推理,得出的結果一定是沒有影響哪裡會來地位呀。
小頭是我的發小,這是蟻團的任何一名成員都知道的事實。但是,蟻團裡的大多數成員,并沒有把小頭和我的這種特殊關系太當回事兒。不就是在一起長大嗎?又不是靠着奮鬥和征戰得來了這種資深的朋友關系。蟻與蟻之間的友誼應該建立在互信互助的基礎之上,這才是真正可靠的朋友關系。
道理對于講道理的蟻來說是很容明白的,遺憾的是小頭并不是一隻喜歡用道理解決問題的蟻。小頭的情緒大多時候還是被感性控制着,而它的蟻生觀理念則屬于完全的實用主義思維模式。它似乎有一種裙帶意識,認為既然跟我的關系不同于一般的蟻,那麼它就應該在地位上優于一般的蟻。為此它曾暗示過我幾次在蟻團裡給它封個官當一當。小頭的胃口倒是不大,隻要是個管蟻的角色就行。小頭也不在乎能管幾隻蟻,哪怕隻有一個下屬它都會很滿足的。——我呢?我的作為便是先把話題挑明,然後再直截了當地對其發出拒絕的信号。說實話,這樣的作風早就成了我的工作習慣,我覺得要想有效率地做事就得把自己的行為規範到如此的圈子裡。明确結果的好處就主客兩不耽誤。雖說過程尴尬、冷漠了些,但是它絕對不會引發起求助的一方意義渺茫的幻想。這對于當事蟻而言最起碼立刻就能使之明白,其所期待的事情根本就沒有實現的可能。給蟻短痛總比用含糊其辭或是模棱兩可的答案,讓蟻長期沉浸在毫無希望的期盼之中,造成的那種纏綿而漫長的痛苦要強的太多了。
我拒絕小頭的理由有三條。首先,我根本就不想用它,事實上它在我心目中的存在狀态已經跟普通蟻沒有二樣了;其次,我不想在蟻團裡創造無用的官位,因為蟻浮于事的狀況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第三,這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它的另一個身份——從老巢逃回來的蟻。若是給這樣一隻劣迹斑斑的蟻一個顯擺自己的舞台,一定會引起老巢那邊的權蟻們的注意。那樣的話無論對小頭、對我、對我的蟻團,還是對新巢的所有蟻都沒什麼好處。
我的回絕令小頭失望,但是我也自信地認為它的失望根本就轉化不成對我的不滿。事實上我也真沒發現小頭表現出過對我不滿的臉色,或是比臉色更進一步的發洩——它針對我的不滿行為的實施。
我也有針對性性地故意回避跟小頭見面,小頭非傻、非癡,時間久了它自然就搞清楚了我對它的态度。見我也像固化那樣冷漠地待它,它便開始乖乖地在我的蟻團裡做一隻老老實實的普通蟻了。我想大概是它也覺得自己在老巢裡做的污穢事太多,丢了它所屬蟻團的臉,因而,在得不到我的支持的前提下,也就拿不出底氣在蟻團裡驕傲地做蟻了。然而,秉性這東西是頑固不化的,隻要外部條件具備秉性的内因就會借機發揮其嗜痂成癖的怪欲。小頭對長得漂亮的蟻總有一種想要與之親昵的不良嗜好,還好大家都能注意跟它保持一定的距離,這樣便也維持了它與别蟻間相安無事的狀況。我對小頭的态度是繼續地疏遠下去,因為作為它的朋友我實在無臉陪着它一起為它在老巢做的那些龌龊事丢蟻。有時候我甚至悔恨自己當初的交友不慎,但是,一想到小頭曾經也淳樸過的事實,我竟又為時勢改造蟻而喟歎起來。是啊,朋友是自己找的,而發小則是上帝安排的呀!
小頭能從老巢逃回來,這完全是固化幫忙的結果。在輪崗到固化蟻團值班老巢邊界的三個通向新巢的洞道的入口的時候,固化便利用職權安排小頭偷偷溜進不笑蟻團打通的那個洞道,而正是借此之機小頭就逃到了新巢。我之所以說小頭是“逃到”而不是“逃回”的新巢,則在于老巢、新巢之間的通道打通後小頭還沒有來過新巢呢。一隻蟻從來沒有到過一個地方,而今它到了自然是要用“來到”說明的,若用“回到”這個詞,那麼,對講述者我而言最不惡劣的批評應該就是非自覺地說瞎話了。
我搞不明白固化為什麼要幫助小頭,但是我猜想無非就是朋友情誼,或是利益相許之類的理由在固化的思想中發揮了作用。哈哈,不管怎麼說,通過這件事我可以判斷固化和小頭之間應該存在着某種共識,當然我更希望屬于它倆的我暫時還搞不明白的所謂共識對别蟻是無毒無害的。怨氣這東西并非是永恒不變的,在很多時候它都能轉變成為動搖的俘虜,正如奧爾特星雲裡的物質有時也可以扮演太陽系的叛徒是一個道理。我想互為仇敵的兩方在同一目标的引領之下,尚能相互認可變對方為合作的夥伴,何況小頭和固化之間存有的僅是比仇敵關系要溫和得多的怨氣呀。哈哈,再仔細一想,它倆之間的關系如何轉變跟我又有何幹,雖說都是我曾經的好友,可如今我們三個之間的相互認可的坦誠量值甚至連路蟻都已經不如了。
記得當初我是以忐忑的心情接收的小頭,生怕上層怪罪下來,但是不久之後的一個消息就讓我的這種擔憂徹底消除掉了。上層下了一道指令,但凡老巢的流浪蟻如果願意到新巢去做公民,那麼它在老巢做過的違規、違法的事就都可以得到赦免。——老巢有流浪蟻嗎?或者說螞蟻的王國裡有流浪蟻嗎?哈哈,我認為這應該是上層為小頭量身定做的一道赦令,那位仁慈的蟻後總抱有一種給下蟻活路的憐子情懷。看來,當初它老蟻家下的那道在老巢搜捕小頭的谕令,其真實的用意在過程的執行而非目标的達到呀。
小頭已經成為一隻在老巢不受歡迎的蟻,新巢若是不接納它就肯定會把它逼到做極端事件的行為軌道之上。我希望小頭的極端針對的是它自己,比如自殺,但是我更擔心它的極端會向别蟻發洩,為了不讓它潛在的極端行為朝現實的方向發展,作為它的朋友兼蟻長的我也隻能無條件地将它接納到自己的蟻團裡了。
小頭的思想之中肯定隐藏着的恐怖主義的種子,也可以說它道德的一半已經具有了壞蟻的屬性。再說的嚴重一些,它還有着一層老巢的犯罪分子的卑劣身份。對于這樣的在道德的層面上存在顯眼的污點的蟻我是看不起的,但是我又必須在面子上裝得能夠容忍它曾經的劣迹。過往不糾,一切要面向未來嘛!我還需要向我的所有的下屬展現我海納百川的胸懷,所以一旦對小頭的厭惡情緒流露出來就要自損形象了。我可不幹那種傻事,自己久積起來的良好口碑名譽應該好好珍惜,不能因小失大而将之作為情緒的發洩代價。
小頭參加我的蟻團裡統領候選蟻的競選是我沒有想到的。當然,作為整個新巢選舉的總監督,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幹預選舉。那樣将會使我的角色擔當失去純粹性,要知道監督工作最忌諱的就是三心二意。然而我的内心對小頭的參選,竟産生了跟熱帶風暴一般強勁的抵觸情緒。想想都覺得丢臉,一個從老巢逃回來的犯罪分子若是真的戰勝了全知,并最終站在了跟不笑同場競争的選舉舞台上。哈哈,假若真的出現那樣的情況,造成的負面影響不僅僅是毀壞我的蟻團的名聲那麼簡單。其它蟻團的蟻一定還會認為我的蟻團裡是蟻才匮乏,正常的蟻都是無能之輩,進而,才選出一個兼有犯罪分子、變态佬、殘疾蟻三重身份的蟻作為統領的候選蟻。
天哪!如果我是不笑又該怎麼想,不笑一定會這樣認為:小勇蟻團是為了侮辱它的才華,繼而就選出來這麼一個具有标準的垃圾屬性的候選蟻來跟它競争新巢的統領。這是典型的降低水平、愚弄智商、醜化形象的戰術,這種戰術是萬能的勝利方法,因為最終的勝敗無論屬于哪一方,結果對于實施這一戰術的一方而言都是有利的。我若是不笑定會認為跟垃圾蟻競争,勝了丢臉,輸了則更丢臉。說實話,不笑在我心目中的形象要好過小頭一萬倍,為了使它也能對等地看待我,避免它誤認為我是一隻不擇手段的卑鄙小蟻,我真得想個辦法在不幹預選舉的前提下助力小頭的對手取得本蟻團的統領候選蟻的資格。
看着繼續奔走在各個蟻群間的小頭和全知,我實在不能讓自己的公正職責跟偏向或诋毀誰建立聯系。這會兒我又想到了好窺,若是它在,那麼小頭的那些龌龊事就都能被及時揭漏出來,從而便可以迫使小頭自動放棄參選的資格。當然,我也能揭漏小頭幹過的那些不光彩的事,可是我畢竟還得考慮到我們過去的交情而不能做那種忘情薄義的事,更重要的一點是那些事發生的時間、地點和當事蟻為誰我都不能将之說得清楚徹底,要知道欲證明一件事的真實性就必須得靠紮實有力的證據的支撐。沒有百分之百的實證資料就不要去當證蟻,否則,有可能會把目标推向相反的方向。證蟻追求的是取得絕對的成功,不然,在作證之後它的形象就一定會跟奸詐建立起廣泛的聯系。我很在意自己的名聲,我維護名聲的方法就是說真話、講信譽,所以,在不能保證自己話語内容的真實性的前提下是絕對不能用之去揭露别蟻的所謂事實的。
競争對手的層次決定自己的層次。為了避免将來不笑以低水平的過程赢得選舉的勝利,或者說能使它的統領當選過程更具有技術含量,我覺得我應該做些具有實際意義的事。光默默地為全知助威是不行的,可愛的老家夥最終能否赢得統領候選蟻的資格是需要支持率的,為此,我的實際行動就應該在打壓小頭的支持率上大做文章。支持率不足,那個恬不知恥的小腦袋就赢得不了本蟻團統領候選蟻的資格。對于選舉的結果,隻要不是小頭,蟻團裡的任何一支蟻當選我都會充分地認可。
為了将自己的内心想法傳導給别蟻,我需要認真地琢磨出個辦法。應該找機會用眼神、臉色和暗示的方法,去左右本蟻團的選蟻們的行為。當然,我最想看到的情況是全知憑着自己的魅力擊敗小頭,那樣就能避免我賦有正義感幹預選舉的想法成為事實。若非出于壓制醜惡的目的,我絕對不會任自己頤指氣使之類的精神施壓去左右别蟻的思維,因為我懂得改造别蟻的思想的思想本身就是一種愚蠢的思想。思想是有領地的,正如國家必須有國界線是一個道理,思想的領地也應該是神聖而不可侵犯的。
“一隻蟻的腦袋長得超小,一隻蟻是超級的老态龍鐘的狀态。哈哈,它倆競争統領候選蟻資格?——年富力強的蟻都幹什麼去了!”歪嘴跟着我邊進行監督巡查邊搖着頭,“小勇,若不是你非要當這個總監督,我看你也會像不笑一樣成為本蟻團鐵定當選的統領候選蟻的。若是評判才能,那兩個到處偕行遊說的家夥都不全面,我一眼就能看出來它倆各自的缺點。可以說它們都擁有豐富的缺點,而優點則又像多嘴的那張令蟻讨厭的嘴巴一般少見。所以,我認為你的蟻團裡的任何兩隻蟻的才能,都比那兩個正在彼此揭露對方缺點的家夥全面。然而,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麼參與統領候選蟻競選的卻是那兩個在形象上跟卓越不沾半點兒邊兒的家夥。這哪裡是競選呀,簡直就是一場滑稽劇的表演。哈哈!”
“我們需要耐心地觀察,或許還有其它的蟻也參與了競選,隻是我們目前還沒有看到。”。我敷衍地說。盡管表面平靜,可是我的思想卻已經被歪嘴的話攪得波動開來。此刻,我的内心正在蔓延着一種強烈的恨鐵不成鋼的酸溜溜的情緒,我不明白其它的蟻都在做什麼,難道它們之中就是沒有蟻參與統領候選蟻的競選嗎。正如歪嘴所說,這樣的情況的确很不正常呀。
“我已經看清楚了,就是那兩隻蟻。哈哈,沒有其它的蟻在競選候選蟻的資格。”。歪嘴肯定地說。
“我想它倆的優勢就在于形象和性格上的與衆不同。”我繼續敷衍歪嘴,“我的蟻團裡的蟻們的共同點就是崇尚個性,你不覺得那兩隻蟻都非常有個性嗎?”
“噢!”歪嘴疑惑地看着我,“腦袋跟削尖了似的——算是有個性?老得都蹒跚而行了——的确是與衆不同呀!一定,哈哈,一定是它倆各自的特點赢得了選蟻們的好感,而之前的統領候選蟻的競争者則都已經被淘汰掉了。”
“我非常贊同你的觀點。”我暗暗慶幸歪嘴的思想能夠按照我設計的方式理解眼前的怪象,“才能是不受年齡和長相的限制的,我的夥伴們絕不會以貌取蟻,因為我知道它們都很正直,而且是一個比一個正直。”
“醜陋的才能,沒有浮誇的掩飾。漂亮的才能,總是被虛僞裝扮着。”歪嘴思索着說:“那兩隻形象怪異的蟻是脫了水的,因為我看不到它們在競選資格上的浮腫狀态。噢!對了,那兩個家夥都叫什麼名字?”
“腦袋小的叫小頭,年齡大的叫全知。”。我平靜地回答。
“小頭是個無名之輩,全知倒是大名鼎鼎。”歪嘴微微點了點頭,“我們應該和選蟻們近距離接觸,那樣才能感受到實際的選舉的氣氛。”
“這是個好主意,我也很想離它們近一些。”說着我又猶豫了一下,“距離近了會不會影響選蟻們的判斷,公開監督的效果往往沒暗地監督的效果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