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頭真是言不虛說,這一刻我果然看到它擡頭張颚,對着它趴身的草葉上的令一片草葉是一通兒的狂鉗。哈哈,厚實的草葉片上立刻就出現了若幹個窟窿,毫無疑問,這都是滑頭的夢中傑作,即便如此,它也沒有收颚的意思,反倒是越‘戰‘越勇,那個投入的程度跟貓戲耍老鼠絕對有一拼。随後,見它接連又鉗了五颚,那片被它當作食蟻獸的舌頭的草葉就不再挺拔,前半截向下一歪便脫離了後半截的牽托,繼而,就如同秋天的枯葉一般被寒冷的北風剪斷根基,随飄飄旋旋地墜向了地面。
滑頭的表現讓我看到了一個不是滑頭的滑頭,老實說,它這種不懼困難勇往直前的勁頭明明是在克隆當年的帶樣,甚至比帶樣還要勇猛上弱五倍。哈哈,隻可惜這個水手蟻外交官是在做夢,任其這樣放肆自己的行為,恐怕它頭腦的夢想就會變成腿腳的夢遊,而不受控的夢遊很可能要出問題。想想也是,不被清醒控制的六腿,遲早會把它帶到趴身的這片草葉的邊沿,繼而,身體順然地失足掉落到地面上去。如果真是那樣,哈哈,還不如我現在就一腳把它給踹下草葉,至少那樣做還能讓我出上一口憋了一夜的針對這個家夥的惡氣。
可是當我正準備按照自己心想的去做的時候,滑頭卻又趴伏在草葉子上不再動彈了。我不明白這家夥又在耍什麼幺蛾子,哈哈,或許它在夢中把那隻食蟻獸戰敗了,故而才趴下身子調整調整在戰鬥中耗費掉的體力吧。
“你已經把那隻食蟻獸殺死了?”。我輕步走到滑頭的身前,試探着問它。
“哦——,哦——哦!”滑頭沮喪地搖了搖頭,“我跟那家夥戰了個平手,它沒有降服我,而我卻差一點把它給殺死了。”
“這叫做平手嗎?”我好奇地看着滑頭,“平手的概念是你和你的對手,在戰鬥中遭受的損失和取得的收獲在量上是對等的。”
“那個怪物因為打不過我就跑了,而我又拿不出戰勝它的成果,所以,就暫且認為我跟它打了個平手吧!”滑頭的夢語依舊充斥着沮喪的情緒,“真的很遺憾,我奮鬥了一百次都沒能殺死一隻食蟻獸,看來,隻能寄希望于第一百零一次跟那種怪物碰面了。”
“你已經很幸運了,”我覺得應該把滑頭從虛幻的夢境拉回到現實之中了,因為從這一刻開始我更需要跟一個清醒的滑頭對話。“至今為止還沒有那隻螞蟻能有食蟻獸的繩舌上逃脫的經曆,而你卻在頭腦中預演了一百次和那種可怕的怪物戰鬥的場面。哈哈,你到底還能跟蟻類的克星戰鬥,而你的朋友固化、小勇在面對那種能夠輕松殺死蟻類的絕對力量的時候,也隻能乖乖繳械而任憑它吞噬掉自己的身軀了。”
“不!”。滑頭顯然不贊同我的說法,随反駁道:“小勇和固話比我厲害一點點,以它倆的能力在對付食蟻獸上也應該比我強一點點。所以,我堅定地認為在一百零一次的戰鬥以内,我的那兩位朋友就能實現了殺死食蟻獸的目标。噢!之所以說一百零一次是因為我已經把自己殺死食蟻獸的目标,哈哈,定在了第一百零二次和那種怪物碰見的時機上。小勇和固化比我的戰鬥力就強那麼一點點,所以,它倆殺死食蟻獸的實現次數也應該比我少一次也才是呀!”
“那你為什麼不把自己的目标實現次數定在一百零一次?到底,你一百次未能殺死食蟻獸之後還有個一百零一次,而在它之後才是一百零二次呀!”。我順着滑頭的話題問道。
“你的這個問題提的很好,我很願意對此做個清晰的解釋。再說,不對它做個解釋就總有一種跨過第二個齒輪,去讨論第三個齒輪的那種驢頭不對馬嘴的感覺。”滑頭睡意濃濃地繼續着自己的夢話,“失敗的副産品是動搖信心,而動搖了的信心又不可能馬上就能恢複,哈哈,經驗告訴我在第一個失敗後面跟着的往往還是失敗,因為無論好事還是壞事,它們都像彗星一樣拖着個長長的尾巴前行。所以,為了有個緩沖,讓自己慢慢地從失敗的陰影中走出來,哈哈,降低一下對自己的努力成果的要求也就在所難免了。基于此,我就調低了自己的奮鬥目标,把殺死食蟻獸的機遇次數放寬到了第一百零二次。哦——,哦——哦!這會兒我突然有個想法,如果我和小勇、固化聯合在一起,憑着一加一再加一大于三的能量,哈哈,那就可以主動出擊去捕獵食蟻獸啦!”
“你的想法很有創造性,但是,在現實中包括你在内——真沒有那隻蟻敢去捕獵食蟻獸。”。我已開始厭倦滑頭的夢話呓語,随就開始了叫醒它的行動,哈哈,除了呵斥的話語我又舉起颚使勁拍了兩下它的後肩甲。“滑頭夥伴!我是小勇,不要睡了,請快快醒來吧!”
“啊!哦——,哦!”滑頭睜開睡眼,“這是怎麼回事?——噢!我正趴在一個很危險的地方睡大覺……”。
我連說帶拍的喚醒行動對睡夢中的滑頭起到了立竿見影的作用,它的六腿向内突然一收,立刻撐起身子就站了起來,随擡腿邁步就準備逃跑。
我的頭腦可是處于絕對清醒的狀态,加之又做好了防止滑頭逃跑的出颚動作上的準備。所以,在滑頭一側的三條腿剛邁開的那一刻,我就橫着一颚掃向它的六腿,便把它撂倒在了草葉子上。接下來發生的情況便是,滑頭的身體因我施加的外力而失去重心,随滑向草葉的邊緣并顯現出向地面墜落的現實傾向(我非常懷疑它是借着摔倒的慣性,而故意這麼做的。)。雖說情況如此,可我要說滑頭摔不下去,因為我早已經跑位到了它下滑方向的側前,并逆着那股慣性的力用颚拉住了它那偏瘦且相對較輕的身體。哈哈,這就是有備無患,把預防措施都做到前面就不怕發生意外,到底,最勉強的預料之中也好于最無驚訝感的出乎預料。我用颚夾拽住了滑頭下滑的身體,随後,我又再接再厲,六腿發力把它拉回到草葉上的一片平穩地帶,到了這種地步,就可以确定這家夥已經被我給控制住了。
“小勇,哈哈,你是怎麼找到我的?”。滑頭強裝鎮定地看着我,說道:“瞧你真夠仁義的,連跳草葉子自殺的機會都不給我,費了這麼大的力氣就為了不讓世上活着的螞蟻少上那麼一隻。哈哈,雖說如此,我卻并不因為這件事而領你的蟻(人)情呀!”
“滑頭夥伴,你想多了,或者說你是在故意轉移話題。”。我微微一笑,說:“你是想從我的颚下逃跑,而非你所說的準備跳草葉子自殺。哈哈,即便是從大樹的頂頭墜落,螞蟻的身體也能承受得了,更何況你置身的是還沒有大樹的樹根挺拔高聳的一顆小小草的葉子。實話實說,螞蟻是摔不死的,要知道,這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經弄明白的一個道理,到了如今它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也早已經變成了真理。再把話說回來,要真的想自殺的話,除了不從高處往下跳,能夠讓螞蟻自己殺死自己的方法就太多了。比方說去找食蟻獸,真的碰上了——不用費勁就能舒舒服服地死去,而且還能為那種醜陋的長鼻子怪物填飽肚子做出一份微不足道的貢獻。哈哈,想來,任着如同長繩子一般的舌頭粘住自己,再随它進入能讓螞蟻很快就失去知覺的迷魂池子一樣的腹中,如此,也算死一種痛苦小且持續時間短的安樂死了吧!”
“哈哈,小勇夥伴,你說什麼呢?”滑頭習慣性的轉眼珠子的動作又表現了出來,“我一點都理解不了你的話語,這感覺,就好像我是在和外星球的蟻對話似的。——對了,昨天,你為什麼不跟着我一起走呀,害得我走着走着一回頭就不見了你的身影。”
“哼哼,明明是你飛跑着要把我甩掉,卻說我沒有跟緊了你。”。我冷冷一笑,随又頓了頓口氣,故意表現出不慌不忙的言語狀态。我當然知道滑頭這家夥是在找話題,解釋昨天在海灘上的時候它從我的面前逃跑的行為。但是,我可不想因此追問它什麼,因為,那樣做就等于自覺向這家夥透漏小強、不正它們活動的核心機密。我可有充分的理由認為,我所知道的水手蟻艦隊的情報一定比滑頭多且深刻。哈哈,至少在目前的時點之前,情況是無可辯駁的就是如此。
我跟蹤那兩隻水手蟻偵察兵,從它們登陸到返回海上,以一個絕對辛苦的過程搜集到對方的核心機密。而滑頭這家夥卻在草葉子上舒舒服服地睡大覺,我付出了那麼多,它卻歸零了幾乎一整夜的它活動的計劃和實施,單從這方面說我掌握的信息就應該比它多。哈哈,基于以上前提,我決定以模糊應付模糊,用我故意表現出來的無知,促使滑頭犯一個聰明反被聰明誤的錯誤。想到此,我又說道:“當然,也許是我誤會了你,把你快捷的步伐當作是為擺脫我而進行的飛奔,可是不管怎樣昨天已經過去了,關于昨天的一切事物不可能會重複出現,所以,作為聰明蟻的滑頭夥伴和我都應該面對未來才是。哈哈,我們的未來可不比夢想,因為它就在眼前。”
“我說也是,哈哈,糾纏過去的事就等于蔑視現實。我的經驗是:你不尊重現實,現實就不會尊重你。”。滑頭點了點頭,與此同時,它那一貫飄忽的目光卻不停地在我的臉上遊移,這家夥顯然是想從我的臉色上窺探些信息出來。“小勇夥伴,見到我之前,哈哈,你又在做什麼呢?”
我歎了口氣,無奈地笑了笑,說:“瞧,哈哈,稍不留神你又把過去拽了回來,但是,我好像還沒準備好計較你的這次疏忽。”。
“哦,瞧我的确是疏忽了。”滑頭沖我歉意地聳了聳肩,“又把和過去有關的話題,不經意間就提了出來。”
“你跟食蟻獸戰鬥了一百次,當然,這是在睡夢中,而在這一過程中我一直陪着你。”我用嘲諷的眼神瞥着滑頭,“在我喚醒你的時候,你竟然還把我也當作了一隻食蟻獸,是跳起身就跑。哈哈,瞧那狼狽不堪的樣子,好像我要吃掉你似的。”
“是嗎?哦,好像我就是夢見自己跟食蟻獸戰鬥,但是,直到現在我還記得我是不屈不撓地跟那些怪物周旋,體現出了勇士在邪惡的面前應有的傲慢不屈,為我們螞蟻這個物種維護了尊嚴和光榮。”滑頭順着我的話意說道:“小勇夥伴,要是在現實中真的碰上了那種怪獸,你應該怎麼辦?”
我聳了聳肩,臉上帶着委屈地看着滑頭,說道:“你的這個問題對我很不公平,你可以在夢中以自己的頭腦為導演,使你的身體進入到與食蟻獸鬥争的刺激畫卷之中,最後,在你遇到了最危險的情況而要被夢魇置于死地之際,偏心的導演立刻就打闆讓劇情停下來。哈哈,這真是既體驗到了刺激,又不至于讓自己在劇情的進展當中真的遇到危險,到頭來,也就是經曆了一場遊戲一般的體驗而已。可是,一輪到我就成了真實的情況,——要是我碰上了食蟻獸該怎麼辦?毫不相瞞,這個問題根本就不是問題,我覺得凡是頭腦正常的蟻都會像我一樣。——哈哈,該怎麼辦?跑呗!到了那樣的時刻就要撒開自己六腿,鞭策它們超水平發揮,是朝着一切可能藏身的地方奮力狂奔。我的理解是,面對絕對實力,任何的反抗都是徒勞,皆為白白消耗體力。所以,還不如節約了全部的用于抵抗的精力、體力,并将之全部投入到逃跑的事業上呢!我讨厭老天下雨,但是,一旦感知到空氣濕度加大、大氣的壓力變低,我就會毫不猶豫地往能夠避雨的地方跑。哈哈,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第一,我知道每一次下雨都是螞蟻眼中的洪水,面對洪水我們隻能找高地或是隔絕水流的地下世界避難;第二,水是天落之物,我一隻小小的螞蟻無力勸阻上天不要向地面播撒,比世界山螞蟻的總數要多無限倍的水滴,我唯能做的便是順着天意,力所能及地把自己的族群愛護好了。公平地說,食蟻獸對螞蟻而言就是存在于小小的局部的不可戰勝的天,在碰上它們的時候我唯能做的隻有躲避和逃跑,像滑頭夥伴你夢中那樣勇敢地戰鬥,哈哈,在我看來将你的夢境(大戰食蟻獸)說成是勇敢地送死才更為恰當。——如果你想死的話,找食蟻獸幫忙絕對是一種奇妙的手段,哈哈,眼睛一閉就自動上了舌頭專列,而奔向那茫茫的黑暗之所了。滑頭夥伴,我得承認,當初在我做水手蟻的那些日子确有過,躲在船上遠遠觀望食蟻獸的經曆。那是一種腦袋長得有些像大象的怪物,可是它們卻像螞蟻一樣能夠動作靈巧地往樹上爬,而比它們的體型大得多的大象針對樹木的本事,就是甩着長鼻子靠蠻力卷斷樹枝或是拔開樹幹。哈哈,樹木害怕大象,而我們卻恐懼對樹木構不成傷害的,性情要溫和得多的那種小小‘大象’。哈哈,我們比樹木強的地方就在于,它們碰上了克星隻能聽由天命、束手就擒、原地待斃,我們卻能動,見到無可抗拒的危險的時候,可以自己控制着自己躲避或是逃跑。”
“小勇夥伴的回答稍微出乎我的意料,老實說,我還以為你會挺着颚勇敢地沖向食蟻獸呢!”滑頭探頭朝草葉的下方瞥了一眼,“我得承認食蟻獸并未對你或我構成現實性的威脅,因為老巢、新巢聯合王國所處的這塊大陸屬于有冰雪季節的溫帶地區,而那種專以螞蟻為食的怪物根本就不适合在這樣的地帶生存,它們會被這裡冬季凜冽的寒風給吹死的。所以,我們也隻有在夢中才能指望碰上那種可怕的長鼻子的動物了,在現實中,根本就不用擔心會和它們相遇。不過,我還是為小勇夥伴的務實态度點贊,面對克星動用自己頭腦中所有的智慧都不見得能逃過劫難,至于硬碰硬就更是白費力氣了。哈哈,道理很明确,這就是:除非想自殺,否者,若自不量力地跟絕對力量對抗,一定會給自己引來斷根絕源一般的惡果。”。
我心裡很明白滑頭是話有所指,它無非就是警示我不要跟小強的水手蟻艦隊為敵,否則就會遭受掌握着更先進的武器的對方的降維打擊。另外,滑頭說這話的目的還在于套我的話,看被不正撺掇的小強的水手蟻艦隊欲攻擊我們這塊大陸的圖謀是否已經暴露。而若是我針鋒相對地和它對辯,也就等于間接地向它傳遞我已經知道了強海的海平面下藏着的秘密。哈哈,我可不能上滑頭的當,即便内心是倔強的,外表也要以科學家特有的那種務實的态度應付。我認認真真地沖滑頭點了點頭,以此表示認可它說的話,繼而,便将話題引到了别的方向,我說:“我們已經在這片草葉子上呆的太久了,所以,走吧,該回巢穴去了,畢竟你我都出來了這麼長的時間,那裡的一些事情還需要我們回去後各自的經營。”。
“我還想在地面上再呆上一會兒,哈哈,說開了,真有些戀戀不舍的。我好久沒有呼吸到如此清新,并且夾雜着我熟悉的鹹鹹的味道的空氣了。”。滑頭有些抵觸我的提議,可它的抵觸态度之中又摻雜着濃重的猶豫成分,它稍頓了頓口氣,随又說道:“我是一隻在哪裡都把敬業當做信仰的蟻,所以,在小強長官沒有把我召回水手蟻艦隊之前,老巢就是我的家,并且我也很認可那個家。的确如小勇夥伴之言,我出巢已經有一天一夜了,所以,也真的應該回去了。”。
能夠看出來滑頭的答複既是出于自願,同時,也顯示着很大成分的無奈。當然,面對我對它絕對控制的現實,這家夥也的确找不出推脫回巢穴的理由,再說,我并沒有像昨天在海灘上那樣以懷疑、猜測的口吻和它對話,而這就使它的心态踏實、穩定了下來,如此,它自然也能順心順氣、堂而皇之地跟着我往聯合王國的地下領地返回了。事實的情況的确如此,滑頭既服從又配合地跟着我下了草葉,站在了地面上,之後,我們又一起測出朝老巢的穴口走的最近的那條路線,随就踏上這條路并朝老巢的穴口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