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一道屏風将兩人隔開。
陷入沉睡的柳元洵卻似陷入了噩夢,低聲嗫喏着什麼。
顧蓮沼本都要睡了,又被他這幾聲低語鬧醒,猶豫片刻,他掀開被子下了軟榻,腳步輕微地走到了柳元洵床前。
柳元洵怕黑,所以在床前對着的牆上鑿了扇窗,清亮的月色透過直棂窗照在床榻上,也映在他微蹙着眉的面容上。
熱得令人發燥的室内,他仍舊蓋着厚重的被子,臉色蒼白病态,孱弱的身軀微微蜷縮,唇瓣輕顫,輕若無聲地說着:“冷……”
這還冷?
顧蓮沼有些詫異。
但一想到自己往後的官身還要靠他,他還是将手探進被褥裡,朝着柳元洵的手腕摸了過去,想探探他究竟是真冷,還是隻是做夢。
可他的手剛探進被子,床上的人就像是在裝睡似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顧蓮沼一驚,猛地将手抽了回來。
抓着他的人力氣很小,他一躲便躲掉了,可柳元洵留在他腕上的溫度卻沒那麼快褪去。
這麼熱的屋子,他的手卻像冰一樣寒冷,厚重的被褥裡也毫無熱氣。棉被自身不發熱,之所以保暖,是因為棉被可以鎖溫,但被子裡的人要是通體冰寒,被褥再厚也沒法保暖。
這麼大的王府,就沒人給他被褥裡塞幾個湯婆子?
可大晚上的,他總不能因為柳元洵的幾句夢話,就去外頭找人要暖爐吧?他又不是他的妾室,犯不着這般操心。
顧蓮沼轉身欲走,卻又聽到身後的人又在低聲喊着冷……
他本不會如此輕易就被留住,可想到昨日下午在廊下聽到的那幾句話,想離開的步子卻怎麼也邁不動。
罷了,既然七王爺身處溫室,還能惦記廊下的他是否受冷,那他投桃報李,幫他驅寒,也算兩清。
顧蓮沼掃開床榻邊的被子,坐了下去,而後再次探入被褥,準确地握住了柳元洵的手腕。
入手之細弱,甚至連顧蓮沼也吃了一驚。柳元洵的胳膊比一般哥兒的都要纖細,倒不是他骨架小,而是太過消瘦,腕上幾乎沒什麼肉。
顧蓮沼這一合握,掌心甚至都有空餘。瘦成這樣,這身體,怕是比他想象的差多了……
他分了神,所以手上的力道難免重了些,床上的人就連這點力氣也受不住,忍不住蹙着眉掙紮起來,可他掙紮的力道太輕,輕到顧蓮沼覺得自己一根指頭就能制服他。
弱成這樣,倒教顧蓮沼起了些惡趣味。
他故意将手松開,看着柳元洵将手抽回,就在床上的人眉心将将舒展的時候,他又一把攥住,隻是稍稍使勁,柳元洵就又開始掙紮……
就這樣松松放放,柳元洵被他折騰的臉上都多了抹紅暈,看上去健康多了。
顧蓮沼不自覺勾起唇角,下個瞬間卻又驚醒,當他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臉色變得難看至極。
他不再做這種無聊的事情,隻握住柳元洵的手腕,不顧他微弱的抗拒,稍稍用了些力氣,将他的胳膊拉直。
他閉上眼睛,調動體内真氣,将渾厚的内力分成絲縷,借着交握的手掌慢慢傳了過去。他習得是炙陽内力,體溫本就比尋常人高,哪怕隻分出稍許,也能叫柳元洵好受不少。
絲縷真氣由腕心入體,又沿督脈向上,經過數個穴道後,沿着任脈下行,運轉丹田後,周而複始了數個輪回。
小周天本就以改善氣血為主,大半個時辰後,小周天已經走了七個回合,他的真氣也在柳元洵體内形成了一道閉環。縱使他撒手不理,這點真氣也足夠柳元洵睡個好覺了。
善事做罷,顧蓮沼壓根沒有做好事要留名的念頭,他将柳元洵的手推回被子,起身繞過屏風,臉色始終不大好看。
……
昨夜發了熱,柳元洵第二天便順其自然罷了工,直到日上三竿才醒了過來,剛醒就聽見耳側傳來道喜氣洋洋的聲音。
“七王爺,您總算是醒了,可叫老奴好等。”
柳元洵沒有睜眼,隻在心裡嘀咕了一句:“噩夢噩夢……”
而後拉起被子,罩在了頭上。
洪公公見他裝睡,又湊近了些,擡手将被子下拉出一道縫隙,貼近道:“七王爺,該起啦,聖上已經在禦書房等您很久啦。”
聖上二字一出,柳元洵就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了。
但他還是不想一睜眼就看到洪公公,怕毀了自己一天的好心情,所以縮在被子裡甕聲甕氣地說道:“淩亭呢?”
洪公公道:“淩大人在屋外候着呢。”
柳元洵道:“洪公公先出去吧,再叫淩亭進來替我梳洗,我衣衫不整,不方便見客。”
“這可使不得,王爺已經有了妾室,這些事也該交給顧侍君才是。”說完,不等柳元洵說話,洪公公直接吩咐道:“顧侍君,快過來伺候吧。”
柳元洵皺着眉拉下被子,不僅看見了洪公公,還看見了洪公公身後的顧蓮沼。
“洪公公,”柳元洵臉色微變,語氣也很不客氣,“這究竟是瑞王府,還是你洪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