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的确叫洪福,希望主子和七爺洪福齊天的洪福,這地方嘛,當然是瑞王府,是七爺的府邸。”洪公公嬉皮笑臉地打着哈哈,一張老臉全是褶子。
柳元洵知道,要是瞎扯,自己是絕對扯不過洪公公的。他歎了口氣,放棄了無畏的抵抗,“你出去吧,我不喜歡别人盯着我穿衣服。”
“哎哎哎,老奴這就走。”
說是走,可也隻是繞過了一道屏風罷了。
柳元洵看了眼屏風,又将視線移到顧蓮沼身上,用唇形無聲道:“麻煩了。”
顧蓮沼搖了搖頭,拿起貼身的中衣朝柳元洵走來。
中衣剛一上身,柳元洵就被冰得打了個哆嗦。以往淩亭在時,總是會提前進屋将中衣熏熱,顧蓮沼沒那麼細緻,也懶得伺候,所以直接将冰涼的中衣套在了他身上。
穿了中衣還有夾衣,穿完了夾衣顧蓮沼就犯了難。
就不說他自己了,哪怕錦衣衛裡頭身體不大好的兄弟,一個冬天也都是一件中衣一個襖,他壓根沒見過這麼複雜的衣服,裡三層外三層的,哪件之後是哪件他都不清楚。
望着顧蓮沼臉上罕見的茫然,柳元洵有點想樂,但顧忌着屏風之外的洪公公,他忍住了笑意,指了指挂在一側的長袍。
穿好了長袍,還得套一層夾襖,五層裹完還沒結束,但已經可以穿着去洗漱了。
柳元洵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跟進去。
可他剛拐進盥洗的内室,洪公公就繞過了屏風,冷眼看向顧蓮沼。
他的表情再也不是面對柳元洵時的涎皮賴臉,當他不笑的時候,你才能發現,原來面善的洪福竟長着張如此威嚴的臉。
顧蓮沼看懂了洪福眼中的威壓,垂在身側的小指下意識抽搐了兩下,他低頭跪在地上,等着洪福的指示。
洪福卻在他面前蹲下,捏着他的下巴轉了個方向,叫他的臉正對向屏風外的貴妃榻,而後狠狠扯下了他額上用來遮擋哥兒标志的發帶。
用意,自然不言而喻。
既是叫他認清自己的身份,也是在威脅他,叫他早日與瑞王圓房。
顧蓮沼極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佯裝乖順地點了點頭。
洪公公來得突然,盡管他收了榻上的東西,可王爺的床上有沒有睡過人,是瞞不過火眼金睛的洪公公的。
洪福将發帶扔在他身上,堪稱狠戾地瞪去一眼,目光中寫滿了警告。
随後,他快步走向盥洗室,掐起嗓子,用親近到有些發膩的聲音說道:“七王爺,老奴侍候你吧……”
後又響起柳元洵不甘願的抗拒,“不是叫你在外間等着嗎?你這是……别……我自己來……洪公公!”
洪公公一個勁的“呵呵”笑着,約莫兩刻鐘後,将散着一頭烏發的柳元洵推了出來。
此時的顧蓮沼早已收拾好了發帶,沒事人一樣站在窗前,聽見聲音便望了過來。
隻一眼,呼吸便停滞了。
瑞王平日裡病色重,整個人都是蒼白的,再好的顔色也被病氣弱化了,可今天的他卻格外有生機。
那淺青色的夾襖是顧蓮沼給他穿上的,潤白的長衣也是他牽着腰帶系好的,檀木般的烏發長而順直,白瓷般的肌膚染着點健康的紅暈,唇色微紅,水眸潋滟,一屋日光将他照的像是下凡的神明,慈悲而溫煦。
視線隻交錯了短短一瞬,顧蓮沼的呼吸也停了短短一瞬,他喉結一滾,堪稱倉惶地低下了頭。
柳元洵沒注意到,可洪公公卻發現了。
一道暗芒從他眼中劃過,瞬間消失不見。
洪公公将柳元洵推至鏡前,問:“顧侍君可會梳頭?”
顧蓮沼低頭道:“我……不擅此道。”
“哼。”洪公公鼻腔裡哼出聲冷笑,倒也沒難為他,而是拿起梳子,親自給顧蓮沼挽起了發。
鑲了寶石的牛角梳華貴異常,洪福梳着梳着,眼裡就多了些真切的感慨,“上回替七爺挽發,還是在聖上的寝殿裡,那時聖上還是太子,七爺也還……”
洪福聲音一頓,擡手抹了抹眼角,用不存在的眼淚掩飾掉了差點說錯話的失誤。
他斜眼瞧了瞧柳元洵的臉色,見他眉目平靜,像是什麼也沒聽出來似地,停跳的心這才恢複正常。
梳洗完畢後,淩亭終于能進來了。
他從櫃子裡翻出罩衣,又挑了件銀狐毛滾邊的大麾,一應套在柳元洵身上之後,才将湯婆子塞到他袖中。
洪公公看着看着就笑了,“這才像話,淩亭啊,平日裡有空多教教顧侍君,這些活本該是他做的。”
淩亭低頭稱是,态度十分恭謹。
折騰了一上午,直到未時,淩亭才扶着柳元洵上了馬車,直奔宮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