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些什麼?”
段淮盯着她喝完水,緊接着再滿上一杯:“生病不能不吃東西。”
元遙被他這麼一說,确實感覺胃裡空得難受,但食欲缺缺,思慮了下,道:“想吃馄饨。”
段淮嗯了聲,轉身放下茶壺:“廚房煮了紅棗桂圓羹,我讓她們端過來,先墊墊。”
他走後不久,商枝過來同元遙待了片刻,直到段淮叩門,兩人才停下話頭。
被藥氣熏了許久的屋子一瞬湧入鮮香,商枝見狀起身:
“公主且用膳,我明日再來瞧您。”
說罷她目光無意落餐盤上,笑道:
“先前聽崔姑姑說過,公主極愛吃馄饨,今日一見确是如此。”
段淮的眼神一瞬帶有探究之意。
她口中的崔姑姑,是宮内司膳房的女史。
商枝似是并未意識到自己失言,朝他點頭示意過後便帶上門離開。
元遙瞧見段淮已置好碗筷,安靜地坐到桌前,盯着碗裡的蝦皮發愣。
段淮見她這副蔫巴巴的模樣,将湯匙遞進她手裡:“多少吃一些。”
元遙擡了擡眼皮,盡力提起精神,舀了個馄饨放到嘴邊吹着氣。
若是在平時,這般鮮香在前,她光聞着味就得食指大動,可是今日實在有心無力,隻能強硬着塞進口中。
“這是…”元遙隻咬了一口便覺着味道似曾相識,再一細品,脆潤的蓮藕口感突出,卻并不突兀,與嫩滑的肉餡融合得剛好,一口下肚竟喚起了元遙的食欲。
“是你做的?”
段淮在她對面坐下,揚了揚眉,算是默認。
怪不得味道那麼熟悉,元遙又舀起一個,段淮做得馄饨與京畿地區的做法有些差異,當地的馄饨個頭大些,湯底清亮;而段淮做的馄饨個頭小,湯底濃郁,是吳中口味。
一不留神,碗已經空了一半,
“看起來,那位商掌事曾是宮廷中人。”
元遙捏着勺柄的手一頓,很快恢複常狀,有一下沒一下地撇着湯裡的蔥花:
“商枝姐曾是宮裡的妃嫔。”與其讓其猜測生疑,不如實話實說。
”集聚在這兒的,都是些苦命人。”
沉寂半晌,見段淮沒有問下去的意思,元遙垂眸繼續喝湯。
病這一日,元遙過得渾渾噩噩,已然朝夕颠倒,不知時辰。現下雖夜幕愈深,但她并無困倦之意,吃飽喝足,百無聊賴,索性找了本書看。
燭光昏暗,這書字迹又小,元遙隻得舉其于燈下,拿手指着辨認字迹。
段淮沐浴回來見到的,便是她如此“埋頭苦讀”的一幕。
“當心看久了頭疼。”
元遙想應聲,擡頭便見段淮在換中衣,忙低下頭,屏息凝神了片刻,聽見裡屋的衣料窸窣聲停止,試探地瞄了一眼。
哪料段淮就站在桌幾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舉動:
“偷看我。“
“沒……”元遙急忙否認,合上書本道:“我是想說,辛苦你照顧我了。”
段淮就着蒲團坐下,悠哉地擦拭着還在滴水的發尾。他衣裳穿得十分松散,領口敞開着,元遙能清楚地瞧見,有水珠順着鎖骨滑進衣衽。
“是挺辛苦,”段淮看向她,手上卻沒停,偶爾動作大些,還能露出胸前的肌理:
“想想怎麼回報我。“
他是大方無畏,元遙卻不知道把眼神放在哪裡合适,隻躲避着眼神問他有什麼想要的。
段淮将手肘支到桌幾,拳骨側撐着頭,似是在認真思索。
須臾,他道:
“陪我過生辰。”
是了,段淮的生辰在十月十九,算起來就在七日之後。
元遙沒想到他會提出這個要求,按理說兩人現住在一起,就算他不說,生辰也要一起過的。
“我許久不曾過生辰了。”段淮的聲音變得很輕。
元遙并非不清楚,邊疆的軍士,終日刀頭舐血,沒有功夫在意什麼生辰不生辰的。在意的,都是多殺一個敵人就多守住一寸國土,多一分活着回去的希冀。
今夜二人和平無争,順理成章地各趟一側,安然入睡。
第二日冬陽大好,元遙醒來後身側仍是空空無人,問了馨兒說段淮正在院裡教胡豆功夫。
她原想去湊個熱鬧,哪知門檻都沒邁過去,就被段淮攔了下來,那人不容置喙地抛下一句:“身子還沒好利索,今日先别出屋。”便回到了紮着馬步的胡豆身邊。
過了晌午,元遙仍是沒見到段淮回屋,再一問,李嬸又說段淮帶着侍衛随孫伯去田裡翻土了。
“聽小枝姑娘說段将軍與公主殿下是從小相識,那一定是名門大家的公子,竟還懂這莊稼地的事!“
元遙亦是有些驚訝,昨日段淮确實提了一嘴上凍前要盡快冬耕這事,但她那時并未深思。
“許是在軍中屯田習得。”
自燕立國,北方鞑靼時有内侵,至呼桓一統大漠,兵力空前強盛。
然大燕慣行守内虛外之法,兵力不濟,北境之地頻頻失守,邊鎮生靈塗炭、哀鴻遍野。直到元遙父皇即位,任命隴右士族楚觀岐率軍駐守,奪回崆水六鎮,此後兩軍相持于崆水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