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雙山隻覺段淮的身體愈發緊繃,但當下的形式,他竟不知是先阻止劉岚雪繼續冷嘲熱諷,還是安撫住段淮别意氣用事。
段淮還是顧忌了體面,一把掙開他的手,怒極反笑:
“世安殿下為人真誠、與人為善,這世上沒人會不喜歡她。如果有,那就是有眼無珠。”
“話不投機半句多。劉小姐,今日邀你前來是段某一時糊塗,”段淮擡起手臂,向後示意,“聞風,送客。”
劉岚雪大概沒受過這樣的對待,宛若受了奇恥大辱,貴女的教養又讓她不能發作,憋得臉色漲紅,“騰”得一下起身,将門扇甩得哐當作響。
周雙山追到門口止步,回過頭無助地看着段淮,後者則毫無波動,反而淡定從容地将剩餘的茶湯飲盡,仿佛剛剛把人趕走的不是他一樣。
晃了晃頭,周雙山無奈坐回去,面對段淮的若無其事,他不懂,但又無可奈何。
“走吧。”
“去哪?”周雙山擡眸。
“闫家。”
周雙山一拍腦門,對啊,聽劉岚雪那意思,那年闫牧舟也在。
隻是……他可還記得段淮以前跟闫牧舟有多不對付。
說是不對付,實際上隻是段淮單方的問題,人家闫牧舟那邊始終是淡淡的。
這事說起來,跟元遙脫不了一點幹系。
闫牧舟大概是幾人十二歲那年來的宗學院。
大燕官學共分四等:宗學、國學、太學以及京學與各州學。
宗學收宗室及二品以上官員子弟;國學收三品及以上官員子弟;太學收七品及以上官子弟;京學則是八品以下及庶人子弟求學之地。
闫牧舟先前一直在國學院,初來乍到宗學,許多高官子弟本着無由的排外念頭,對他并不友善。
元遙看不慣那些人仗勢欺人的模樣,便一直護着闫牧舟,怕他孤單,又常常領他同他們幾個一起玩。
那段時間正值新春,段元帥帶段淮回了吳州探親。
段淮回來以後,給元遙帶的手信還沒送出去,就看見了是她對别人關懷備至的一幕。
總的來說,段淮對闫牧舟的不喜,周雙山以“拈酸吃醋”一詞概之。
兩人動作很快,但還沒走出茶樓,竟在走廊碰見了方才故事中的主角。
賀金。
那一瞬周雙山算是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出門不利”。
旁的好說,他隻怕段淮上去動手,畢竟對方是個侯爺,定然不好收場。
周雙山已然做好了随時攔着段淮的打算。
“呦,這不是段将軍嗎!”賀金熱切的模樣,宛若那日的劍拔弩張沒發生過似的。
“那天在下多喝了幾杯,多有得罪,在這裡我給賠兄台你個不是。”
“你該賠不是的,是我夫人。”
段淮冷冷回道。
賀金擺了擺手,惡心的笑容攀上他的肥臉,他湊近到段淮耳邊,僅用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厚顔無恥道:
“兄台,聽我一言,别太把女人當回事,為了女人傷咱們兄弟間情誼不值當的。”
“我也沒别的意思,就是替你不值,不怕你笑話,幾年之前,我跟元遙那丫頭有過,你别瞧她看着挺清冷,實際上浪得不行,若不是她有意勾引,我怎麼會——”
段淮一拳打在賀金臉上,沒給其他人一絲一毫反應的機會,拳拳到肉,把人生生揍倒在地。
周雙山剛剛還前怕狼,後怕虎。這一真動上手,他不假思索地命人堵上了走廊首尾,沒有些許去勸架的意思。
上回賀金尚且有餘力口出狂言,這回他連呼救的機會沒有。
直到賀金失去意識,段淮才喘息着停手,一雙眼睛猩紅得像是滴出血來,眉峰間皆是狠戾,手臂上的筋脈都在微微顫動。
他瞥見自己淌着血的拳頭,盡力抑制住強烈的殺意。
“……如果想跟他一樣,就盡管過來。”這話是沖着賀金那兩個随從說的。
那兩人見這場面早已經吓軟了雙腿,哪敢輕舉妄動。
“看這樣子,他不死短時間内也恢複不了,除了他們兩個沒人瞧見是你打的,暫且能瞞住……不若直接殺了他,永絕後患。”周雙山極快說道。
段淮眸裡的殘暴漸漸消失,他抹了把濺到臉上的血:“……不能殺他。”
發生了這麼多事,他大概猜得到,元遙或許在籌劃什麼,他怕給她節外生枝。
“我知道該怎麼做……”段淮垂眸看着地上的賀金,胸口劇烈起伏:
“這件事我來解決。”
隻見段淮深吸一口氣。
片刻不到,毫無預兆地向下倒去。
周雙山見狀急忙撐住他,明明挨打的是别人,怎麼體力不支的卻是他。
“來個人攙着點——”
“……雙山。”段淮撕裂般的聲音梗在喉嚨。
周雙山不由一頓,他清楚地瞧見,一顆又一顆淚水順着段淮的臉滾落下來。
段淮越伏越低,身子止不住顫抖:
“我說過要護她一輩子的,我是不是沒護住她……”
“周雙山……”
“我是不是沒護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