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來臨,幾月前公主府還是金風玉露、紅葉盡染,而今已枯葉凋敝、草木蕭疏。
白日尚可,府裡下人時常走動,不顯冷清。可一入夜,偌大的庭院,竟然頗顯凄涼。
元遙把窗戶開了個縫,本意是通風透氣,流風鑽進來的一瞬,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迅速關上窗扇,她道:“段淮出門時,可有交待什麼?”
馨兒攙扶着她回到榻上:
“姑爺隻說今日無需備他的飯食。”
昨日做的孽,元遙今早算是嘗到了苦頭,頭痛欲裂、喉嚨幹腫不說,她的腳踝就像讓馬車碾過似的,疼得她寝食難安。
段淮昨日搓完藥油,又給她敷上了草藥,說三日一換,很快就會恢複。
過了一整日,元遙确實好了許多,雖然還不能用勁,至少幹坐着不會疼。
她不由得好奇段淮給她用了什麼藥材,昨晚她昏昏沉沉,什麼都沒看見。
一想到昨晚,元遙臉頰還有些發燙,她差不多都記得,包括段淮是怎麼脫了她的鞋襪,又是怎麼揉搓她腳踝的。
雙足乃私密之處,不可見于人前。
雖說兩人小時候整日湊在一起,類似的事情亦有發生,但那隻是孩童間的親近,後來年歲漸長,順其自然地有了男女之防。
像昨日那樣……
元遙突然慶幸段淮今日不在府裡,不然她還真不知如何與之相處。
“主子。”
守在門外的聞風忽然出聲。
“公主還沒歇下,奴婢幫您通傳。”
聽動靜,禾兒應是正要開門進來。
“不用。”這回是段淮。
他的聲音聽起來比往常還要低,悶悶的。
後面的話元遙聽不清,索性讓馨兒攙她到門前。
見到她時,段淮的面上浮過一絲詫異。
想說的話也被堵在喉頭似的,一時張口無言。
“為何不進來?”元遙問。
“……腳好些了嗎?”段淮不着痕迹地回避着她的問題。
元遙點點頭:“不疼了,多虧你的草藥。”
她的嗅覺向來比常人靈敏,言語間,忽覺有血腥氣,她蹙眉打量着眼前的人,最終目光落在了他的手腕處。
“你受傷了?”元遙想要擡起他的手腕察看,卻見段淮蓦地後退半步,正正好躲開了她的觸碰。
元遙伸到半空的手一僵,擡頭看他,眸間滿是不解。
“沒當心摔了一跤。”
“傷筋動骨不容小觑,休養不當,唯恐落下病根,”段淮目視别處,并未理會她的目光,“外頭天涼,早點歇息,我便不打攪了。”
淡漠、疏離。
是元遙很陌生的态度。
哪怕剛重逢時,他也未曾這樣忽視過她。
段淮離開得幹脆,沒有拖泥帶水。
元遙望着他逐漸消失的背影,心緒雜亂不甯,她對聞風道:
“你們主子今日遇到什麼事了嗎?”
問完她就後悔了,聞風這些天都跟在她身邊,從何得知段淮的去向。
剛要擺擺手,誰知聞風卻遲疑道:“屬下不知今日如何,但,主子昨日在珍寶樓遇見了青蕪郡主。”
元遙心頭一緊,艱難開口:
“……青蕪郡主都說了什麼?”
聞風猶豫着,仿佛不知該不該開口,終于在元遙的急切目光下,将昨晚元媛的話複述給她。
“主子……沒信她。”聞風斟酌再三道。
元遙緊咬着下唇,腥甜的血往口中擴散,像是覺得不夠似的,她的指甲亦深深刺進手心,可無論如何,她心中的難堪都無法消退半分。
好像眼睜睜看着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曝于人前,卻無計可施。
巨大的窘迫幾乎将元遙淹沒,終于還是有人将那些腌臢之事擺到了他跟前。
哪怕在無數個自我厭棄的夜晚,她一遍一遍告訴自己,那不是她的錯,她不曾做錯任何事情。
哪怕那些人當年指着她的脊梁骨罵她不知廉恥,她依舊能咬緊牙關,不為所動。
但當事情擺到段淮面前,元遙才發現,原來她是覺得丢人的,她并非她想得那樣銅牆鐵壁,她始終在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