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裡盡興,險過醜時,衆人才各自回房。
此時屋裡頭比傍晚那會冷得多,加了兩盆碳,尚過得去。
元遙和衣鑽進被褥,瞥見屏風後段淮換中衣的影子,眼神一時未動。
她不禁想到新安鎮的那些時日,兩人也是像這樣同住一榻。
大概除了這幾日,以後都不再有機會了。
段淮由屏風走出,正撞上元遙直愣愣的眼神。
元遙思緒被他的出現打斷,一時不知作何表情,猛然意識到自己這樣實在不妥,好像偷看人換衣裳的登徒子。
“怎麼了?”段淮正色問道。
元遙以為他會調侃她,沒料到他這麼正經,倒有些不适應。
“沒事……怕你冷。”
“無妨。”段淮将脫下的衣物疊好,剪滅外屋的幾處燈芯,隻剩裡間一處尚亮着暖光。
“留一盞嗎?”
元遙擺了擺頭:“不用。”
燈燃着免不了照得眼睛不适,她睡在裡頭尚且這麼覺得,更何況段淮靠外,離燈還更近些。
不知不覺間,夜更深了。
段淮本就淺眠,躺下許久好容易熬出睡意,突如其來的溫軟觸感乍然驅散了他為數不多的困乏。
恍然間側頭看去,竟是元遙鑽進了他的被窩,手腳并用纏住了他一半身子。
做出這般驚天動地的舉動,偏她還呼吸均勻平穩,一看就是睡熟了。
“……”段淮歎了口氣,想把她挪回原位,哪知他越動,元遙往他被窩裡鑽得越深,一副要鸠占鵲巢的勢頭。
糾纏間,段淮無意中碰到了她冰涼的雙腳,不禁眉頭一皺,随即握住了她的指尖。
就像剛從外頭拿進來的蔥段一樣冰人。
他知道屋裡不夠暖和,但因自身火力壯,也沒覺得多冷,不想她竟涼成這樣。
睡着了下意識靠近熱乎的地方,才毫無知覺地鑽進了他的被窩。
天人交戰了片刻,段淮打算起身為她尋個湯婆子摟着,總比二人這樣不清不楚地緊貼着好。
誰知道元遙睡着了力氣還這麼大,扒着他壓根脫不了身。
段淮忽地想到,她好像很少睡得這麼踏實,便不再動彈,任對方胳膊腿兒都搭在他身上。
另一隻手握拳抵在額頭,段淮重重吐出口氣。
隻怕要一夜無眠了。
………
比起他,元遙這一覺睡得當真安逸。
頭一回睜眼,天色已熹微,她還困着,未等意識清明,便要合眼再睡。
眼皮剛落下,忽覺不對,她即刻再度擡眼,眼前竟是一片暗色。
怔愣一會,其餘感官依次恢複,元遙垂眼,映入眼簾的便是自己摟着的那截窄腰。
她緩慢地移動視線,直到瞧見了段淮冷厲的下巴。
元遙立即清醒過來,心髒猛然一縮。
她怎麼會摟着段淮睡覺!
她迅疾回憶過昨夜入睡前的情景,那會兩人都還是各自一側,未有分毫僭越。
且瞧起來,段淮并未挪動位置,反倒是她,惡霸似的,占了别人的田地,騎着人家的身子……
元遙故作鎮定地運着呼吸,将盡數精力置于側騎着他身子的腿上。
好不容易将腿挪開,才松了半口氣,她簡直不敢想象,段淮若醒來看見眼前這幅光景,得是什麼樣的反應。
元遙屏息凝神,一點點收回搭在他腰間的手臂,就隻差最後一寸時,段淮忽然翻了個身。
來不及反應,元遙就被他圈進了懷裡。
兩人貼得太近,她一動就能蹭到他的下巴,怕他察覺,便不敢再動,乖乖地任炙熱的氣息撲灑在額面、眉眼。
氣息聲愈發輕,元遙明顯感到對方醒了過來,情急之中,隻得裝睡。
她慣會裝睡,呼吸和緩有序,似是真熟睡着。
段淮摟着她半天沒動靜,元遙正尋思他是不是沒醒徹底,就感覺腰間一輕。
方才摟着她的手臂驟然擡起,下一瞬,指尖便被握住。
元遙還沒想明白他是何意,那隻手便抄向她的腦後,将她的頭輕輕托起随之,他那隻被壓了一夜的胳膊才終得解脫。
元遙隻覺腦袋穩穩落在枕上,心道,怪不得人人都願身強力壯,他這力氣大,輕而易舉就将兩人分開,哪像她方才那麼狼狽。
離了段淮,周身的涼意頃刻襲來。
段淮給她蓋好被子,元遙先是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穿衣的動靜,而後一聲門響傳進耳朵,她知道,他這是出去了。
趁着身邊沒人,元遙翻身平躺,為靜下方才被擾起的心緒,開始思忖昨夜闫牧舟遞于她的信箋。
是邊策來信,信上說,他深入鎮北軍駐軍城中,在花峥的住處搜查到了多封與呼桓大将——呼木吉往來的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