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一行到了華陰縣,莊子在縣城外的洢水鄉,鄉民不曉得扶光身份,隻知是長安來的貴人。家中長輩葬于此處,是以每年寒食前便會來此。鄉間祠堂、農田水利、還有那唯一的學堂皆由這位貴人出資相助。他們不曾見過男主人,便以為是位守寡的夫人。
莊子裡有位女管事,樣貌秀麗,知書識禮,瞧着比縣裡士紳的夫人都有氣度。不過她素來平易近人,今日在橋頭等人,路過的鄉民都要去問一問。
終于日頭将落之時,遠處的車馬緩緩行進。
茯苓快步上前,車簾掀開露出柳娘熟悉的臉。
“我還以為今日等不來七娘了。”茯苓仰起頭,見了她身後的扶光,眉眼松開,一隻手撫着胸口松了口氣。
“姑姑不必等的,又不是不認路。”
“我隻盼着能早日見到你。”
進了義莊,扶光被她攬在身邊,她是母親身邊的貼身女官,如今就住在這兒替她打理莊上事務。
華陰縣曾是她母親的食邑,後來戰禍起,華陰因距長安不遠波及嚴重。鄉間田地荒蕪,百姓流離失所,也就這些年太平下來,百姓才得以喘息。朝廷頒布新政,頭件要事便是要恢複耕種。母親已逝,蕭家勢微,洢水鄉大片田地都收還朝廷。如今不過剩下幾十畝,茯苓都租出去叫附近的農人耕種,其餘便是縣裡的鋪面營生。
“七娘路上辛苦了,等用了膳,我再叫個丫頭進來給你揉揉肩腳。”她一年到頭才見她幾日的時光,實在是想念的緊,如今見着人,看了一圈就是心疼,“七娘是不是瘦了些。”
“姑姑每回見我都這樣說。”扶光帶笑,聲音是難得的活潑,“我瞧着你才瘦了不少。我這次帶了些好料子給姑姑做衣衫。”
“我一把年紀了,哪裡要什麼料子做新衣。”
“七娘是惦記您呢。”妙音打趣道:“我們可是求也求不到。”
茯苓看了她一眼,通身的衣裙精美,手上一對金钏,比小官家的女郎都氣派,“這個簡單,到時你拿去。“
“我不敢,我同姑姑說笑呢。”妙音說完便低頭安靜了。
扶光梳洗完換了身衣服,茯苓端了一碗甜漿在她手邊。
“姑姑同我一道用些。”
茯苓不推辭,坐在她身邊。
“前次姑姑來信,說劉司空有個外甥打洢水鄉的主意。”
“是,後來沒動靜了。我估摸着是知道七娘的厲害,不敢再提了。”
扶光颔首,“國中禁止并田蓄奴,劉家敢在京畿這樣行事,倒是沒想到的。“
“燈下黑,再說那長安令出身陳氏,太後與劉司空走的近,陛下就是知道了也不好發作。不過他們遇上七娘,算是踢到鐵闆了。”
這依仗的是什麼,不過是周元祐對她那點寵愛,扶光沒覺得有多暢快,擱下碗不再提。
偏房中妙音同柳娘一道用膳,柳娘吃的好,見妙音撚着勺子不見喝,催道:“這羊肉湯不膻,快吃了,等冷了味道就變了。”
“不餓。”妙音舀了舀湯又擱下了。
柳娘打量她一圈,“你脾氣也太大了些,又沒怎麼你。我看七娘就是平日太慣着你了。”
妙音一聽就不樂意了,“我又沒哪裡得罪了她,怎麼偏生給我就沒個好臉。”
柳娘叫肉絲卡了牙,費勁舔着,不在意道:“她是公主跟前伺候的,最重規矩,你在她面前就注意些,也就這兩天的功夫,回了長安又不打交道。”
“我自問伺候七娘盡心盡力的,不過是說句俏皮話想叫七娘笑一笑,怎麼就沒落着一點好。”
“快吃了吧,七娘又沒說什麼。”
“不就是伺候過公主麼,嬷嬷不也是從小就伺候七娘的。
“我就是奶過七娘,茯苓識文斷字,以前公主身邊四個女使,她可是排第一個,公主的金庫鑰匙都在她手裡,我可不敢比。”
第二日便有人來送土儀,都是鄉裡的百姓,有自家養的鵝、河裡捉的魚,還有家裡種的花生。
妙音對柳娘說:“往年也沒見這樣熱情。”
柳娘聽莊子裡幾個仆婦說了,因為去歲年景不好,田裡旱過好一陣,其他地方收成差,有的連租稅都交不起,許多人失了田地成了奴仆,而洢水鄉水渠修的好,租金便宜,反而過得輕松,他們這是心裡感謝七娘。遇上這樣的年頭,總有那些權貴想盡了辦法并田,誰讓京畿周邊的土地着實是塊大肥肉。
鄉間生活簡單,扶光白日裡會看書抄經,天好了便騎上馬到外面走一走。夜裡興起叫柳娘她們一道玩雙陸,有時候自己一個人弈棋,或是彈琵琶。
這天柳娘拿了阿迦的信來,一并來的還有周元祐的手書。
扶光拿起阿迦的信,柳娘猶疑道:“那宮人還在外面等着,七娘有什麼話要叫他帶回去。”
“沒有話,嬷嬷賞了銀子就打發他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