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憬淘米,兩個男人在外摘菜,誰也沒有先說話,眼神相碰就是場無聲的硝煙彌漫,火星噼裡啪啦四濺。
沈知節沒開口,一根一根挑着豆苗放籃子裡,豆芽須要掐掉。
齊興削着土豆,先發制人:“沈老師所作所為真讓人大開眼界。”
《島籠》最受出品方和粉絲關注的男主演窩在山上?他和阿時走近明擺着懷了别的心思,不好會為她帶來毀滅性的麻煩。
他人在西北,網上好多她出現在沈知節的直播裡的消息,想着回來找她問問,怎麼能和認識沒多久的男人共處一室?
齊興進來的稱呼沈知節聽到了,和他說話也是一口一個阿時,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們關系親近,沉默片刻,出聲是不變的低醇:“我哪裡比得上齊導,一句話讓小憬成了衆矢之的。”
他也有,但他澄清了。
這話齊興反駁不了,他眼睛發黯,努力穩下心神。一遍遍告訴自己,阿時沒有給他介紹的,不是普通朋友更不可能是别的。
吃飯時,桌上擺滿了好幾個菜,面條炒豆芽,孜然鍋巴土豆,糖醋小排,黃焖雞,南瓜綠豆湯。
齊興用公筷夾了一塊土豆,小排,雞肉給時憬,他在西北吃餅馕嘴裡起泡,阿時做的每道菜很對胃,吃一道誇一道。
沈知節光吃不說,見齊興放下公筷,用它夾了一筷子豆芽和面條到時憬碗裡。
時憬看了看左右兩個人,悶頭扒飯,碗裡的菜堆成座小山,同性相斥麼,他倆,好像不是很熟。
沈知節是在三天後離開的,走時留了封信,紙是時憬買來練字抄詩詞靜心的豎條信紙,蒼厚郁茂的一句,夏季狂野勃發,山間白蘭鋪地,花遇和風,霞光萬道,雲豔天高,遠不及你。
前天還和時憬在山中煮茶談笑的人很快出現在了播放量千萬的主流頻道中,觀衆掌聲不斷,光打在他半邊臉上,另半張臉浸在光影裡是冷漠的,有些感歎,亮眼的星永不會為誰停留墜落。
過客比相見不識稍好。
一天後,庭院門口聚集了群不速之客,帶頭的是個三十多手拿鐵棒的高壯男子,臉上是兇狠的厲色,後面跟了十來個人。
半小時前,時憬接到了田桃的電話,有一群不好惹的人上山,可能是沖她來的,山腳面館是上山的必經之路,手機給一個号碼打去電話秒挂外加信息。
“你的老闆這趟給了你多少?另外怎麼稱呼?”
時憬當着在場的人坐下,毫不在乎的問,她沒見過他們,沒有結怨,他們隻可能是聽了誰的話,看這表情不會是來做好事的。
這裡沒别人,不表示他們能全身而退。
頭頭也在看他們的目标,先報上名來:“我叫楊普,湖城道上有名的大哥,有人花錢請我們來的。既然知道我們來,不要反抗。免得傷到哪兒影響弟兄們辦事。”
他後面的人用下流露骨的看着時憬,像是臭蟲盯上了色香味美的肉。身材正點又好看,真是不白來。
楊普拍了張時憬的照片發給了一個手機号碼,号碼那頭的人眼中翻騰着各種情緒,發出惡狠狠的光芒。
秒回信息:事兒辦成少不了你們好處,立刻動手。
時憬細細看他,不像職業出身的,手進兜摸到一把冰涼剛硬的物件,想收拾她,不能太便宜了。沒個百八十萬,京市圈子那些人要笑掉大牙。
田桃和時文賓帶着幾個村民趕到門口,他們放心不下時憬,叫了山下的幾個村民拿鐵鍬鋤頭來。
楊普認為時憬為了拖延時間裝冷靜,叫後面的人一齊上,有幾個膽大的□□走向時憬。
時憬飛快撿起地上兩根拇指粗的青竹枝條,挑的都是肚子,臉柔弱的地方,啪啪開打,幾聲殺豬般的慘叫回蕩在院内,其他人不再敢上。
楊普在時憬眼眸迸射出的冷意下,生出了幾分膽寒。
最近的人吃痛,她揚手狠狠掄了一巴掌到對方臉上,聲音脆響,肥頭大耳的秃頭男的臉上現出清晰的五指印。他是口水要流出來那個。
倒的倒,叫的叫,楊普罵廢物,這筆錢沒這麼好拿,這群沒用的一個黃毛丫頭對付不了,該找退伍做過保镖的兵哥。
時憬給時文賓田桃一個安心别靠近的眼神。有村民攔住不死心還想上前的。
楊普動作可比手下快多了,時憬側身閃過他的擒拿,左手穿過衣領,右手從下往上交叉扣合,趁他倒地一踢在他胸口,扭轉他的手,拿出一把短刀抵在辛他脖子上鎖喉,用它切過菜,砍過竹,削過木,可沒抹過肉。
楊普不敢信一個女人會有這樣的身手。想動,手被錯骨般的疼。
一大批訓練有素的警察趕來,院子内外圍了兩三層,帶隊的隊長向天鳴槍,楊普帶來的人紛紛做鳥獸四散逃竄。
湖城市順奉區公安局,混混們聲淚俱下控訴他們遭一個女人的無端毆打,為他們主持公道,秃頭男還說要留着巴掌印調查取證。那個女人怎麼沒跟他們一起起來?
湖城國丹醫院,護士長檢查了,時憬身上沒有皮外傷,一個身着寬大紅橫條短袖T恤,一條黑色西褲的中年男人出現在了急診室門口。
石敢是湖城市負責公安的一把手之一。和時方同齡,也是朋友。在京市年終述職開會,會來時憬家做客。電話短信都是發給他的。
護士長猜出小姑娘身份不一般,說道:“哪哪兒都沒傷着。”
饒是石敢經曆過不計其數的刑事案件,不敢想時憬出什麼事,他有何顔面見老時和老爺子。
時憬看了眼走廊外的人流,輕聲說道:“抱歉伯伯,這件事先别告訴我父母。老爺子也是。”
一把年紀了,不能激動過頭,會跳腳。
她繼而淡聲道:“您派幾個人去庭院廂房的稻草堆裡找我的手機,有拍攝的錄像和證據,幕後的人。試試楊普手機,層層溯源。”
買了水果去看時文賓和田桃,包了紅包給那些來的鄉親們,她和他們毫無關系,他們還冒着危險來,她很感激。
沈知節晚上有個京市獨家訪問,當看到湖城本地人傳出的錄像在熟悉的住處,說話的人狂拽叼炸,工作人員說都沒聽進去,有什麼東西在狠狠敲打他的心髒,交握的雙手因過度用力骨節泛白。
時憬清掃了庭院,一堆落葉,明天又閑不下來。外面是急切的腳步聲,她抱着金枝竹掃把,要來第二批了?手上這個也能用。
一身黑色新中式POLO衫,微闊落肩,左肩的竹葉刺繡層次分明,穿着黑色休閑西褲。他摘下口罩,眉頭皺得厲害。
她一句你還沒說出口,沈知節已經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抱了個滿懷。從頭到腳跟探照燈掃射她。幾個人踩不出山路上雜亂的腳印。
時憬說了發生的事,簡略清淡,有人來鬧事,她和他們打起來,報了警。
沈知節單聽沒有中間的細節,不像她說的那麼凝煉,指尖擦過她的臉,幽暗的眸子緊盯着她問道:“為什麼不先告訴我?”
時憬靜靜看他,她自己可以的。
他許久沒再說話,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拇指食指張開,掐住她兩邊臉,嗓音低沉,透着成熟男性的魅力,強勢又直白。
“下次不管遇到什麼,先打給我。我會挂念。”
時憬驚詫萬分的擡眼看他,好幾秒後輕點頭。
當晚沈知節在醫院外和京市欄目連線,計劃去演播室變成線上訪問。
他結束時,時憬房間還亮着燈,他輕推門,抽走她手上的書,書停在中間的一頁,愛倫坡的《孤獨》,獨自去愛愛的一切。
時憬睡眠很淺,他進來她便醒了,背靠床頭,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指尖滑過他的手背,放柔聲音:“我不怕的,去睡吧。”
楊普胸口疼了好幾天,局子裡有一日三餐,可誰能忍失去了自由,他隻說自己見色起意,聽别人說山上有個庭院裡有年輕女人,帶着弟兄碰碰運氣。
看美女帶棍棒,還帶這麼多人,審訊民警越聽越想不通。
“現在有直接證據證明你是故意傷害,再不說實話,知道後果嗎?”
楊普還想着聚衆鬧事沒造成大的影響,口頭教育就行,不行十多天拘留再放,罰點錢也行,一聽隻得全部交代。
有一個電話找上他,是男是女不知道,對方用了變聲器,說去湖城翠屏山上的一座古樸小院找一個女人,狠狠教訓,叫上一群人輪流侵犯她,隻要不死随便折騰,錄下視頻發給對方,他會得到五十萬的獎金,手下的人各十萬。
民警拿筆記下他說的,心中不恥,再恨也不會用這麼惡毒的方式。成了姑娘下半生全毀了。
石敢看到審訊結果紀錄的輪流侵犯,怒不可遏,拳頭嘭的一聲砸到桌上,真是無法無天。和手下說:“這事一定要查清。”
查不清他怎麼面對好友。
警方根據楊普的手機查了對方手機号,是個虛拟号,查出購買地點是在京市,購買人是一個剛上大學的女大學生。
查楊普卡上的轉賬,假裝得手和對面交流。
時憬和沈知節進了警局,得知楊普和指使者的意圖,時憬淡定,那些人的眼神明擺着就是,最了解女人的一定是女人。沈知節沉下了臉,眼裡是暴怒的寒光。
想過可能比她說的繁複,沒想到在警方這邊聽到的看到的現場異常兇險。
湖城警方請京市警方協助辦案,女大學生所說,手機卡買回來沒用幾天,不見了,女大學生親屬網裡有個人引起了時憬的注意。
回去以後,時憬在庭院煮酒,溫度适中,誰也想不到她在兩天前差點遇到一場有預謀的侵犯,憑一己之力趕走教訓那群混混。
時方電話來了,她不說壞的,沒措好辭,說有點小事能自己解決。
時方口氣陡然嚴厲:“遇到流氓混子是小事?要瞞爸爸多久?”
以時方在京市的信息網,機密會封存,這種事卻不是,石伯伯不說,他也會知道的。
想說沒受什麼傷,可在時方潛移默化的教訓中,她自己置于險境也是錯,京大的學生都說時校長的辯論不是說說,開口暴擊,她蹲在樹下,雙唇抿着,挨了親爹半小時的訓。
一站起來,兩腿發軟倒在他身上,把頭埋在他胸膛,也許是有他在,她像個孩子般,嘴唇微微下撇,低低的和他說:“挨罵了。”
沈知節将她更緊的擁入懷,手停在她的腦袋上,無聲安撫。
第二天一早,時憬打電話給警局,她想起了那個女人,好像叫張沫,做的是藝人助理。她在辛曉身邊見過。
張沫人在警局,她坦白是自己看不慣時憬,才想找人教訓她。
事件本該就此結束,但疑團未解,以張沫的經濟狀況不好,為楊普轉賬的金額來源何人,深度調查後,在張沫即将銷毀的舊手機裡找到了錄音文件,證實和辛曉有關。
通過對辛曉手機通話記錄和旗下的銀行流水,辛曉雇人打錢給楊普,最終辛曉以主犯涉嫌唆使他人罪帶走調查。
和沈知節慢悠走在街上,她蹲下頭歪着靠在腿上,從警方那裡得到恢複辛曉手機數據的通話記錄,是她沒想過的人。過會兒眼前出現一快半個手掌大的小蛋糕。
圓形的抹茶慕斯,上層嫩綠中間是薄奶油,有藍莓和青提點綴。
沈知節沒多說,拿起叉子,喂她一口。
絲綢般順滑的微苦茶味,輕盈的觸感,時憬撥通齊興電話,他聲音聽起來沒有任何異樣,問她在湖城開不開心。
時憬露出懷念之色,她和齊興認識五六年了吧,她問他:“要來湖城看看辛曉麼?”
說完,悄無聲息挂斷。
來過小院的隻有他和沈知節,她甯願辛曉在沈知節身上裝定位器,也不想是齊興主動告訴辛曉。
齊興發了很長的解釋。他會告訴辛曉是不想時憬身邊出現别的男人,想着以辛曉的性格會去帶走沈知節。
普通地址無可厚非,異地獨居女性的地址主動洩露像是褪下她的保護殼。
近期圈圈認識的幾家媒體多次截下和她有關的新聞,有人造謠人肉她,包養,男女關系混亂,霸淩等等,對女性緻命的屎盆子全扣她身上。有她和齊興擁抱的照片。
有幾家一發撤下,她還是看到,有辛曉粉絲第一時間轉發。
她身邊人不可能提供,他去西北前約她,地點是他定的。情誼深重的道别,變成他和人交易的籌碼,人啊善變無疑。
辛曉犯事的通報上網,對時憬這個受害人的描述寥寥數語,官方聽到風聲發表了系列評價,學藝先學德,明星不應有特權。
在人脈極廣經紀人的贖金保釋下,辛曉出來了,時憬在局裡見到她,比頭幾次見沒那麼精神了,依舊高傲,比起獵物掙紮,從地獄但天堂,再到地獄不是更好玩嗎?
辛曉見時憬身旁的沈知節,迷戀而又固執。可惜時憬沒出事,不會讓她得意。
“齊興是告訴我了地址,但不是沈知節IP,我不可能會下定決心。”
“動機無所謂。結局是場空。”時憬輕輕捏了下沈知節的手,走到辛曉面前,在她耳邊殺人誅心般的小聲說:“猜猜我和他同住發生了什麼?”
說完撩開頭發,頸下鎖骨上方兩指處有團紅痕格外顯眼。
辛曉瞳孔緊縮,徹底抓狂要去掐時憬脖子,被值班站崗的民警制住。口中說不可能,淚眼汪汪的問沈知節:“為什麼不能多看我一眼?我比她差在哪兒?”
沈知節看她眼底沒有一絲動容,像是素不相識的路人,換到時憬身上有了溫度與喜樂。
經紀人帶着人上了車。
辛曉工作室發了條微博報平安,否認涉案,可她的黑料跟壓不住似的,一茬一茬冒,包含PUA下屬,狂躁,随時随地動手打人罵人,霸淩同組女演員,她的對手都來踩上一腳,多個平台對她進行軟封殺,還有天價違約金。
沈知節這幾天接了很多電話,很多是要打給時憬的,他将自己的電話作為她的第二聯系人,電話那頭是圈内某個大佬,也是和辛曉交好的人,說的是軟話。
沈知節周身是強烈的隔閡感,眉眼加倍鋒利,淺淡的諷笑,打他的人的主意,局子裡喝口茶就完了?
那道滄桑的聲音說:“知節啊,她對你可是一往情深。你不能這麼狠。好幾家公司和她綁着,我們以後會看好她,不讓她亂來。這次要不算了?”
沈知節緊緊握着手機,墨色的冷眸古井無波,幾分涼薄,沒有融化的迹象:“我真狠,她這次是出不來的。兩個選擇,進去呆幾年,你敢以她有精神問題幹預庭審,我也不介意讓她提前進入老年生活或精神病院。”
無論怎麼選,等待辛曉的都是萬劫不複,公衆人物的社會性死亡帶來的影響遠大于生理性。進去幾年出來也改不了什麼。
他的話充滿狠戾,沒有多跌宕,和他一貫給大衆和顔悅色的形象相差甚遠。
“在辛曉身上投的各類資金最好早日止損,再從新簽的人裡拉個出來捧就行。”
他們識人不清與他無關,一想到她可能會面對的,他不允玉潔沾上穢惡,眼裡愠色漸濃。不止他一個人會這麼做。
對面半天都不敢接話,最終隻得一聲長歎挂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