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變成屍鬼之後走過很多很多的地方,雖然先是為了找回自己的家,後來卻是為了逃離自己的家,但無論如何,她去過很多地方。
她于被放逐,遠離陽光的黑暗之中摸索的日子裡開始憎恨神明,很少記起,曾幾何時,她的家庭有着虔誠的基督信仰,她那遙遠的身為人類的記憶裡,還依稀有着做禮拜時看到的繪着天使,聖徒的玻璃。
或許是因着那份憎恨,她會留意一些神明相關的藝術作品。
桐敷沙子在被大川富雄扯着頭發一下拽倒在地,然後被掐着脖子拎起來,看着小山一般高壯的老者舉起手中的木樁對準她的心髒的時候,腦海中閃過的是自己曾在一位印度商人那裡看到過的壁畫拓印。
那是屬于佛教的壁畫,怒目金剛手中高舉法器,鎮壓腳下諸邪惡鬼,壁畫上的金剛突出而圓瞪的雙目與此刻大川富雄的雙眼重合了。
桐敷沙子瘦小的手卡入大川富雄的手和自己的脖子之間,仿佛這樣就能為自己留下一點空隙,當然,這都隻是徒勞的錯覺,屍鬼不需要呼吸,所以即使被掐着脖子也不會感到窒息,并且僅憑桐敷沙子的力道,也不可能撼動大川富雄鐵似的手部。
“為什麼,不要啊——”桐敷沙子看着大川富雄手裡的木樁,吓得瑟瑟發抖,那根木樁那麼長,那麼鋒利,輕而易舉就可以把她單薄的胸膛戳個對穿,那該是多麼疼,多麼痛苦的感覺。
“小姑娘,我知道尋常的方法殺不死你,隻能先把你固定在這裡,等鬼殺隊的人來了,招待不周之處,還請見諒,不過——”
“我們這個閉塞的小村子沒什麼太多的規矩,但是,”大川富雄看着眼前這個看上去年紀小到可以做他孫女,樣貌精緻如同洋娃娃般的女孩,想起村子裡死去的村人們,最後是他那個不成器的兒子,“首先,如果是客人的話,進村,要跟主人家打招呼。”
“還有就是,不能讓白發人送黑發人。”
他說完,舉起了手中的木樁,就在他即将把這個很明顯是用柴刀随便削出來的木樁插進桐敷沙子瘦弱的身軀的時候,他的背後傳來了一個破空聲,同一時間響起的還有一個人拼盡全力的呼喊。
“大川先生小心身後——!”
大川富雄在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後立刻就往旁邊躲,本來朝着他的後心劈砍而來的斧頭重重砍在了他的手臂上,引得大川富雄一聲悶哼,但令他更加憤怒的是自己轉過身後映入眼簾的人。
“室井師父,你——”
站在大川富雄身後的是一手拿着斧子,一手捂着自己早已被血液浸濕了其上覆蓋衣物的腹部的室井靜信,他拿着斧子的手用力,将卡在大川富雄手臂肌肉中的斧子拔了出來,後者的血液頓時濺了出來。
順着“香丸”的味道一路趕到這裡,遠遠就看到一個不太熟悉的背影手中對着大川先生舉起的斧子,隻能出聲提醒的善逸此刻已經快速趕到了,手中的明石/國行早已出鞘,鋒利無匹的刀劍對着室井靜信,看到大川富雄的血,頓時有點慌張:“等等,什麼情況?”
善逸身後的明石/國行卻已經抽出刀對準了因為大川富雄松開手而跌坐在地上的桐敷沙子——他的任務就是确保鬼無法逃脫。
至于搞清楚情況,那可不是他這個付喪神職能範圍内的事情。
“明石/國行你這個家夥絕對是想着偷懶吧?”——如果換做平常的時候,善逸肯定已經敏銳地發現自家的付喪神企圖偷懶的想法了,但是現在,他已經被眼前的狀況弄得有些無暇吐槽了。
他的聽力非常敏銳,他能夠分辨出,這座似乎是被廢棄的教堂裡,唯有那個坐在地上淚眼朦胧的洋娃娃一樣的小女孩是鬼,她身上有着再明顯不過的鬼的氣息,聽不到心跳,也沒有呼吸的聲音。
可是他看到的卻是,這個穿着和服裡衣,帶着眼鏡,看上去文質彬彬的人類對同為人類的大川先生動斧頭,這到底是為什麼?
善逸最終隻能說出自己絞盡腦汁才想出來的答案:“挾、挾私報複?還是說,有什麼誤會?我是鬼殺隊的成員,我可以擔保大川先生不是屍鬼哦?話說如果大川先生是屍鬼的話斧子也砍不死啊——”
接着他就越聽越驚恐地先是看着室井靜信,接着視線在他和大川富雄之間飛速來回移動說道:“等等,不對勁,你的心跳越來越弱了,啊你腹部受傷了,不會就這麼死了吧,還有大川先生你的手臂一直在流血啊,我趕緊處理掉坐在那裡的鬼然後把你們送到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