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秀橘又被迫接客。繡橘身形單薄,宛如一片凋零在秋風中的落葉,被無情地推進了那扇象征着罪惡與屈辱的房門。屋内燈光昏暗而暧昧,空氣裡彌漫着令人作嘔的酒氣與脂粉濃香,混合着一種腐朽而壓抑的氣息。她低垂着頭,幾縷淩亂的發絲遮住了那滿是淚痕的臉頰,眼中盡是無奈與悲涼,仿佛這世間的黑暗将她徹底吞噬,看不到一絲希望的曙光。
那粗俗的客人滿臉□□地湊了過來,一雙油膩的手肆意地在她身上遊走。繡橘的身體本能地顫抖着,想要躲避這令人憎惡的觸碰,可狹小的房間讓她無處可逃。每一次的肌膚相親,都像有千萬隻蟲子在她身上爬行,内心的羞恥與憤怒如洶湧的潮水,卻被她死死地壓抑在心底。
随着客人不耐煩的呵斥和愈發粗暴的舉動,繡橘知道,反抗隻會帶來更慘烈的打罵。那些曾經被鞭笞的傷痛記憶如噩夢般襲來,她害怕了,為了少受些皮肉之苦,她的眼神漸漸變得空洞而麻木,機械地學着那些妓女的樣子,嘴角扯出一抹僵硬而谄媚的笑,用顫抖的手輕輕搭上客人的肩頭,用軟糯卻滿是悲戚的聲音說着言不由衷的情話,任由靈魂在這黑暗的深淵中不斷沉淪,曾經的純真與善良,在這腌臜之地被一點點磨滅,隻留下一個破碎而絕望的軀殼,在這無盡的痛苦中苦苦掙紮,不知何時才是盡頭。
這一日,繡橘聽聞又有客人點了她,心下滿是悲戚,卻也隻能強打起精神,機械地步入那房間。待她擡眼望去,卻猛地一驚,眼前的這位客人竟是曾經在賈府見過的賈雨村。繡橘心中瞬間燃起一絲希望,她強忍着内心的複雜情緒,盈盈下拜,嬌聲道:“大人,許久未見,竟不知今日能在此處與大人相逢,當真是緣分。”賈雨村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說道:“哦?你這小娘子倒是有趣,竟認得我?”繡橘忙起身,走到賈雨村身旁,斟了一杯酒,遞到他手中,眼神哀怨地看着他,說道:“大人儀表堂堂、氣宇不凡,小女子又怎會不記得?大人,您可還記得那賈府中的舊人?”賈雨村心中一動,卻佯裝不知,反問道:“賈府?那與你這小娘子又有何幹?”
繡橘見他這般,心中焦急,卻仍強笑着說道:“大人,小女子本是賈府丫鬟,如今卻流落至此,受盡苦難。大人向來憐香惜玉,又是有大本事的人,能否救救小女子脫離這苦海?”說着,眼中已泛起淚花。賈雨村輕咳一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目光在繡橘身上遊走,說道:“小娘子莫要着急,且先陪我喝幾杯,再慢慢說這救你的事。”繡橘聽聞,心中雖有些失望,但仍打起精神,依偎在賈雨村身旁,拿起酒壺又為他斟滿酒,手指有意無意地在他手背上劃過,嬌嗔道:“大人,隻要您肯救我,小女子定當全心伺候大人,讓大人滿意。”
賈雨村哈哈一笑,順勢摟住繡橘的腰,說道:“小娘子如此乖巧,我自是歡喜。不過這救你之事,還需從長計議,不可操之過急。”繡橘心中明白他這是在敷衍,但此刻也不敢再逼,隻能強顔歡笑,與他調笑着。這一夜,繡橘用盡渾身解數讨好賈雨村,可賈雨村卻隻是享受着她的奉承,對于救她之事隻字不提。
待到天色将明,賈雨村起身準備離開,繡橘不死心,拉住他的衣角,再次哀求道:“大人,您真的忍心将我留在這火坑之中嗎?”賈雨村不耐煩地甩開她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衫,冷冷地說:“莫要再糾纏,我自有我的難處。”說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繡橘癱倒在地,淚水止不住地流,她的世界徹底陷入了黑暗。過了許久,她才緩緩起身,眼神空洞而絕望,機械地整理着淩亂的衣衫。她知道,自己不能就這麼放棄,哪怕隻剩下最後一口氣,也要想辦法活下去,逃離這個人間煉獄。
回到和迎春同住的屋子,迎春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便已明了一切。兩人相對無言,唯有淚水滑落。迎春輕輕抱住繡橘,像從前一樣安慰着她:“繡橘,别怕,咱們再想想辦法,總會有出路的。”繡橘靠在迎春懷裡,泣不成聲:“姑娘,這世上還有什麼辦法呢?我們不過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此後的日子裡,繡橘徹底斷了依靠他人的念頭,她開始更加主動地迎合那些客人,用谄媚的笑容和嬌柔的姿态換取生存的機會。她學會了在這渾濁的世界裡周旋,盡管内心痛苦不堪,但外表卻裝得風情萬種。
而迎春看着繡橘的變化,心中滿是悲哀和無奈。她知道,繡橘是被這殘酷的現實逼迫至此,而她自己也同樣深陷困境,不知何時才能解脫。兩人在這錦香院中,每日忍受着身心的雙重折磨,往昔的純真與美好已成為遙遠的回憶,未來的路一片迷茫,她們隻能在這黑暗中繼續掙紮,等待着或許永遠不會到來的曙光,一步一步走向未知的命運深淵,被這無情的世道吞噬着靈魂和希望。
且說時光匆匆,一晃便過了三個月。這三個月裡,迎春在那錦香院中的日子可謂是苦不堪言。老鸨子見迎春生得越發楚楚動人,那眉眼間的溫婉哀愁更是别具一番風情,便動起了歪心思,想着定要從迎春身上狠狠撈上一筆。于是,她便在這京城的煙花柳巷中放出風去,言說自家院裡來了一位豪門千金,那模樣、那氣度,皆是上乘之選,如今這千金的頭夜服侍客人,要價高者得。
此消息一出,頓時如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千層浪。那些個尋花問柳的公子王孫、富商巨賈們聽聞,皆是心癢難耐,紛紛摩拳擦掌,準備在這一場競價中一争高下。一時間,這事兒在京城中傳得沸沸揚揚,衆人茶餘飯後皆談論此事,竟好似那“洛陽紙貴”一般,引得無數人競相折腰。
到了競價那一日,場面可謂是熱鬧非凡。衆人皆喊出高價,一個比一個喊得響亮,似是那錢财在他們眼中不過是糞土一般,隻為能抱得美人歸,一親芳澤。而那忠順王爺,本就是個風流成性、喜好美色之人,又仗着自己的權勢,豈會放過這等“新鮮玩意兒”。隻見他不緊不慢地喊出一個驚人的價格,瞬間便将其他人的聲音都壓了下去。衆人皆知忠順王爺的威名,雖心有不甘,卻也不敢再多言,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這“頭彩”以一千兩銀子之價落入忠順王爺之手。
那迎春聽聞自己的“頭夜”竟被這般競價售賣,心中滿是屈辱與絕望,卻又無力反抗。她本就是個懦弱之人,在這錦香院的日子裡,早已被折磨得沒了半分生氣。如今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命運,她隻覺得自己如那飄零的落葉,在狂風中毫無招架之力,隻能任由他人擺布。
那一夜,月黑風高,錦香院内卻燈火通明。迎春被幾個婆子強行按在梳妝台前,她們手忙腳亂地給她梳妝打扮,胭脂水粉一股腦地往她臉上堆砌,又将她塞進一身華麗卻豔俗的衣裳裡,把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後送進了花房。迎春本就樣貌出衆,在花房那暧昧搖曳的紅燈籠映照下,更是顯得楚楚動人,隻是那眉眼間的哀傷與絕望怎麼也藏不住。
忠順王爺早已在花房裡候着,他慵懶地斜靠在榻上,手中把玩着一隻精緻的酒杯,眼神卻時不時地飄向門口。當看見迎春被兩個丫鬟扶持進門,他眼中瞬間閃過一絲貪婪與得意。王爺放下酒杯,起身慢慢踱步到迎春面前,圍着她轉了一圈,一邊上下打量,一邊發出啧啧的贊歎聲:“不愧是賈府出來的小姐,這通身的氣派,果真是個尤物。”迎春緊咬下唇,雙手攥緊衣角,指甲幾乎嵌入掌心,身子微微顫抖着,不敢擡頭直視這如狼似虎的王爺,心中滿是屈辱與無助。
迎春瑟縮着身子,低着頭,目光死死地盯着地面,眼中的恐懼與厭惡仿佛要溢出來。她的雙手緊緊揪着自己破舊的衣角,指節泛白,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着。王爺卻毫不在意,帶着一絲玩味,伸出那保養得宜卻冰冷刺骨的手捏住迎春的下巴,用力向上一擡,将她的臉擡起,像審視一件貨物般細細端詳着,嘴裡還啧啧稱贊:“果真是個美人兒,不枉本王花了這許多銀子。這賈府出來的丫頭,就是有滋味兒。”
迎春緊閉雙眼,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像兩顆随時會滾落的露珠。她死死咬住嘴唇,嘴唇被咬得發白,滲出絲絲血迹,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生怕激怒了這個惡魔。這一夜,房間裡彌漫着令人作嘔的氣息,空氣中夾雜着汗水、血腥味和破布的黴味,讓人窒息。
王爺粗暴地撕扯着迎春的衣物,布料被撕裂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刺耳,仿佛是在迎春心上狠狠地劃過。他的手肆意輕薄,迎春的皮膚被他的指甲劃出一道道血痕,那些血痕像是猙獰的蛇,蜿蜒在她的肌膚上。她疼得冷汗直冒,汗水順着她的額頭、臉頰滑落,浸濕了她的發絲,卻隻能默默忍受,身體僵硬地蜷縮着,像一隻被折斷了翅膀的鳥,無力掙紮。
她的心中不停地默念着往昔在賈府的時光,那是一幅幅溫暖的畫面:姐妹們在花園裡嬉戲打鬧,歡聲笑語回蕩在花叢間;老祖宗坐在躺椅上,慈愛地望着她們,眼神裡滿是疼愛關懷。那些曾經習以為常的溫暖畫面如今都成了支撐她在這痛苦中煎熬的唯一力量。她默默祈禱着這一切能早日結束,可又深知自己恐怕将永遠沉淪在這黑暗的深淵之中,再無重見天日之時。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在無盡的絕望中又深陷了一分,時間仿佛變得無比漫長,每一秒都像是一把鈍刀,在她的心上慢慢地割着,讓她痛苦不堪卻又無法逃脫。
有一日,這錦香院來了一幫惡客,為首的正是那仇都尉之子仇苟。這仇苟生得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樣,平日裡仗着父親的權勢,在京城中橫行霸道,吃喝嫖賭樣樣俱全,是個十足的浪蕩公子哥兒。他帶着一幫狐朋狗友耀武揚威地走進錦香院,一進門就大聲嚷嚷着要找最漂亮的姑娘來陪酒。
老鸨子見是仇都尉的公子,忙滿臉堆笑地迎了上去,點頭哈腰地說道:“仇大爺,您可來了!今日我院裡來了個新鮮的貨色,保管您滿意。”說罷,便将迎春帶了出來。
仇苟見迎春生得眉清目秀,氣質不凡,雖面色憔悴卻難掩那股子溫婉勁兒,頓時起了壞心思。他色眯眯地盯着迎春,一邊流着口水,一邊說道:“喲,這小娘子看着倒是個有滋味的。來,給爺唱個曲兒,唱得好了,爺重重有賞。”
迎春吓得身子一縮,下意識地往後躲了躲,眼中滿是驚恐與厭惡。仇苟卻不依不饒,一把抓住迎春的手腕,用力一拽,将她拉到跟前,咧着嘴笑道:“怎麼着,還裝起清高來了?進了這錦香院,就得認命!”
迎春緊咬着下唇,直咬得那唇上泛出絲絲血印,她拼了命地忍着,不讓那眼眶中的淚水滾落下來。可那眼中的絕望與痛苦啊,恰似那深不見底的幽淵,黑沉沉地望不見底,滿是悲戚與凄涼。
仇苟的那幫狐朋狗友在一旁起哄道:“仇哥,這小娘子還挺倔,您可得好好調教調教她。”仇苟聞言,哈哈大笑起來,越發肆意地對迎春動手動腳,嘴裡還說着各種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
迎春仿若未聞,隻把那腦袋深深地埋了下去,任由那些如狼似虎的目光在自個兒身上肆意遊走。她心裡透亮兒,如今這悲慘的命數,恰似那潑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來了。自己不過是那狂風巨浪裡的一葉孤舟,沒了方向,隻能在這暗無天日的鬼地方,挨着日子,苟延殘喘罷了。
在這花天酒地卻又黑得不見底的地方,單是活下去就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堅強這倆字兒,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如登天。迎春每日裡都在那無盡的屈辱和絕望中苦苦掙紮,從前那些純真幹淨的日子,那些個在大觀園裡吟詩作畫、無憂無慮的好時光,如今都像是一場大夢,醒了就沒了,好似随着那賈府的轟然倒塌,一股腦兒地被埋進了那黑黢黢的地底下,再也找不回來了。
那一夜,月挂中天,清輝灑下,亮得仿若水銀洩地,遍灑人間。迎春卧于榻上,身心俱疲,在極度的痛苦與絕望中,恍惚間沉沉睡去,魂兒飄飄蕩蕩,竟穿越了那茫茫的時空,仿若一隻迷了路的孤雁,不知去往何方。
也不知飄蕩了多久,她來到一處美得不似人間的地界兒。此處靜谧非常,一絲塵世的喧嚣與紛擾皆無,四處彌漫着平和甯靜的氣息,仿若世外桃源,又似蓬萊仙境。但見那北邙山巅,雲霧缭繞,仿若輕紗遮面,增添了幾分神秘莫測的色彩。迎春正自迷茫,忽見一位仙姑飄然而至,那仙姑身姿婀娜,面容姣好,氣質超凡脫俗,周身似有祥光籠罩。
迎春見了,心中一喜,忙上前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禮,輕聲問道:“神仙姐姐不知從何處而來,如今又要去往何方?這是何地,還望姐姐可憐我這苦命之人,攜帶于我。”那仙姑嘴角含笑,聲音清脆悅耳,仿若仙樂飄飄:“吾居于離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虛幻境警幻仙姑是也。我司人間之風情月債,掌塵世之女怨男癡。因近來這世間風流冤孽之事甚多,纏綿于此,故而前來察訪機會,布散相思。今日與你相逢,亦非偶然。此處離吾之境不遠,别無他物,僅有新近填就的《紅樓夢》仙曲十二支,你可願随我一遊,去聆聽這仙曲之妙音?”迎春聽聞,心中雖有些許膽怯,但更多的是好奇與向往,便微微點頭,随着仙姑而去。
不多時,便至一處所在,隻見石牌橫立,上書“太虛幻境”四個大字,那字迹龍飛鳳舞,氣勢磅礴,迎春瞧着,心中不禁暗暗贊歎。當下随着仙姑踏入二層門内,沿着兩邊的配殿緩緩前行,行至一處,擡頭望去,隻見這司的匾上,寫着“薄命司”三個大字。仙姑引着迎春入内,打開一本冊子,隻見上面畫着一幅畫,畫中繪着一隻惡狼,張牙舞爪地追撲一位美女,那惡狼眼中滿是貪婪與兇狠,似要将那美女一口吞下。旁邊有幾行字,寫着:“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閨花柳質,一載赴黃粱。”迎春瞧着,心中滿是疑惑,卻又似懂非懂,隻覺一股不祥之感湧上心頭。
那仙姑見迎春面露迷茫之色,便回頭命小丫鬟取了《紅樓夢》原稿來,遞與迎春。迎春接過,細細看去,隻見上面有一首歌詞,名曰《喜冤家》:“中山狼,無情獸,全不念當日根由。一味的驕奢□□貪還構。觑着那,侯門豔質同蒲柳;作踐的,公府千金似下流。歎芳魂豔魄,一載蕩悠悠。”迎春看着看着,仿若一道靈光閃過心間,頓時醒悟過來,往昔的種種遭遇如走馬燈般在眼前浮現,她心中明白,這畫與詞說的便是自己的悲慘命運,不禁悲從中來,潸然淚下。
正傷心間,忽見元春姐姐飄然而至,元春身着華服,面容慈祥,眼神中卻透着幾分哀傷。迎春平日裡溫柔怯懦,此刻見了元春,眼中卻閃爍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她輕聲說道:“我也願随姐姐一同前往極樂世界,這塵世的苦難,我已受夠,但願來世能得解脫,不再遭受這等折磨……”說罷,便随着元春緩緩前行,那身影漸漸消失在一片祥光之中。
且說迎春,彼時神志已在半夢半醒之間,仿若被那冥冥中的一股力量牽引着,緩緩起身。她面色慘白,身形瘦弱,恰似那秋風中瑟瑟發抖的殘葉,惹人憐惜。隻見她顫抖着雙手,拿起那根早已備好的縧帶,眼神中透着一絲空洞與決然,将縧帶的一頭穩穩地搭在了房梁之上,那縧帶随風輕輕晃動,似是也在為這即将發生的悲劇而歎息。而後,她又木然地将縧帶的另一頭繞在了自己纖細的脖頸間,動作輕柔卻又帶着幾分沉重。
這一瞬間,她那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神裡,竟透出一股子決絕之意,仿若那撲火的飛蛾,明知前路是死亡,卻也義無反顧。可若細細瞧去,在那決絕之下,卻又隐隐藏着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解脫之感,好似一隻被困許久的鳥兒,終于要掙脫那禁锢的牢籠,飛往自由之境。
片刻後,迎春雙腳猛地使足了勁兒,朝着那欄闆外頭用力一蹬,整個人便如同那斷了線的風筝一般,飄飄悠悠地懸在了半空之中。一時間,屋内的空氣仿若都凝固了,唯有那縧帶在輕輕晃動,發出細微的聲響。那一刻,雖說她的身子被那下墜的力量拉扯着,痛苦不堪,可她的心裡卻奇異般地覺着從未有過的輕快自在。往昔那些壓在她心頭的沉重苦難,那些如影随形的痛苦回憶,好似一下子都消散了去,如同那春日裡消融的冰雪,消失得無影無蹤。
迎春隻覺着自己的魂兒像是奮力從那臭皮囊裡掙脫了出來,飄飄然地往上飛去。她低頭瞧着自己曾經生活過的這片地方,那些個受過的欺淩、遭過的罪業,如今再看時,竟都變得渺小至極,仿若那地上微不足道的塵土一般,不值一提。她這才恍然明白過來,這人活在世上,原不在乎日子的長短,圖的便是個心裡頭踏實、安甯。眼目下這般光景,她算是真的解脫了,從此再不必受那塵世的紛擾與折磨,終于可以尋得一方清淨之地,讓自己那疲憊不堪的靈魂得以安息。
且說那繡橘,一夜噩夢連連,晨起時隻覺心慌意亂,眼皮直跳。待她強撐着起身,喚了幾聲“姑娘”,卻未聞回應,心下猛地一沉。轉頭望去,隻見迎春懸于梁上,早已沒了氣息。繡橘唬得瞪大了雙眼,仿若被那晴空霹靂擊中,整個人呆立當場,半晌動彈不得。俄而,她隻覺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噴湧而出,身子一軟,癱倒在地,人事不知。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